增修雲林寺志卷七
遺事
明僧大善《西溪百詠》序云:北高峰塔,唐天寶年建,中藏古佛舍利。初建塔時有一花犬,每隨工匠銜甎石置塔所,至頷吻流血。於荒榛間得一石佛,缺左耳,犬即刨古寺基,出耳,湊合。
又一僧夜坐塔下,虎欲噬之,忽大蛇從塔頂噴霧作雨,虎即吼而去。按此事出《太平廣記》。
李翱《來南錄》云:「元和四年二月戊子,至杭州。己丑,如武陵之山,臨曲波,觀輪舂。」注曰:「即靈隱天竺寺。」吳虎臣云:「按,杭州無武陵山,當是筆誤,恐是林字。」《晉書地理志》:「吳郡錢塘縣武林山,武林水所出。」當時錢塘屬吳郡。又見《前漢.地理志》。
太平興國八年秋,詔通慧大師贊寍撰《大宋高僧傳》三十卷,王內翰元之贈詩,有「詔修僧史浙江濱,萬卷書中一老身」之句。
東坡鎮餘杭,遇遊西湖,多令旌旗導從出錢塘門,坡則自湧金門泛舟絕湖而,來飯於普安院,徜徉靈隱、天竺間。以吏牘自隨,至冷泉亭則据案剖決,落筆如風雨,分爭辨訟談笑而辦。已乃與僚吏劇飲,薄晚則乘馬以歸,夾道燈火,縱觀太守。有老僧紹興末九十餘,幼在院,能言之。當是時此老之豪氣逸韻可以想見也。
政和中,僧惠雲於冷泉亭前又作小亭,郡守毛寶文友命去之,為詩并序云:「昔人以為冷泉未極其妙,因加小亭其上。然冷然水光,滃然山翠,以故去者過半。予以謂不必加工,但去其尤贅者,斯善也。如明鏡中而繢畫,非不美好,所以為清明者逝矣。拂拭菑翳,舊觀復還。」詩云:「面山取勢俯山中,亭外安亭自蔽蒙;眼界已通無礙物,胸中陡覺有真空;試尋櫓響驚時變(洞中事),卻聽猿嗁與舊同(白猿事);萬事須臾成壞裏,我來閱世一初終。」
宋丹陽葛澧作〈錢塘賦〉,中有云:「傍西深入,巖谷益秀,上下天竺,靈隱靈鷲,爭出奇巘,互獻重岫,烟籠黛染,澤通雲覆,九里之松徑陰陰,萬脈之冽泉澑澑。」數語簡而能該。
周益公《玉堂雜記》云:嘗自德壽宮後垣趨傳法寺,望見一樓巍然。朝士云:太上名之曰「聚遠」,而自題其額,仍大書東坡「賴有高樓能聚遠,一時收拾與閒人」之詩於屏間。靈隱寺冷泉亭,臨安絕景,去城既遠,難於頻幸,仍即宮中鑿大池,續竹筒數里,引西湖水注之。其上曡石為山,象飛來峰,宛然天成。某作〈端午帖子〉云:
聚遠樓頭面面風冷泉亭下水溶溶
人間炎熱何由到真是瑤臺第一重
高宗既居德壽,時到靈隱冷泉亭閒坐。有一行者奉湯茗甚謹,德壽語之曰:「朕觀汝意,度非行者也,本何等人?」其人拜且泣曰:「臣本某郡守,得罪監司,誣劾贓罪,廢為庶人。貧無以餬口,來從師舅覓粥延殘喘。」德壽惻然曰:「當為皇帝言之。」數日後再往,則其人尚在,問之,則云:「未也。」明日孝宗恭請太上帝后幸聚景園,德壽不笑不言,孝宗再奏,亦不答。太后曰:「孩兒好意,招老夫婦,何為怒耶?」德壽默然。良久曰:「朕老矣,不聽我言。」孝宗益駭,復從太后請其事。德壽乃曰:「如某者,朕已言之而不效,使朕媿見其人。」孝宗曰:「昨承聖訓,次日即以諭宰相,宰相謂贓污狼藉,免死已幸,難以復用。然此小事,來日決了。今日且開懷一醉可也。」明日孝宗再諭宰相,遂復原官予大郡。數日德壽再往,其人曰:「臣已得恩命,專待陛下之來。」謝恩而去。
宋楊郡王取無著禪師塔為壽地,遂啟其塔,乃陶龕,容色如生,髮垂至肩,指爪皆繞身,舍利無數,留三日不壞。僧肇淮海有詩云:
一定空山五百年不須惆悵啟頹甎
路邊多少麒麟冢過眼無人贈紙錢
南宋時有僧於韜光菴降仙,請至釋子蘭以下十人,凡七士三釋,皆唐人能詩者。各書一詩,語極奇絕,曲盡其景。見《武林舊事》,惜其詩之不存也。
紹興中,韓郡王既解樞柄,逍遙家居,常頂一字巾,跨駿騾,周遊湖山之間,纔以私童史四五人自隨。時李如晦(晦叔)自楚州幕官來改秩,而失一舉書,憂撓無計。當春日,同邸諸人相率往天竺,李辭以意緒無聊賴。皆曰:「正宜適野散悶可也。」强挽之行,各假僦鞍馬。過九里松,值暴雨,眾至迸避。李奔至冷泉亭,衣袽沾溼,愁坐長歎。遇韓王亦來,相顧揖,矜其憔悴可憐之狀,作秦音發問曰:「官人有何事縈心,而悒怏若此?」李雖不識韓,但見姿貌魁異,頗起敬心,乃告以實。韓曰:「所欠文字,不是職司否?」答曰:「常員也。」韓曰:「世忠卻有得一紙,明日當相贈。」命小吏詳問姓名、階位,仍詢居止處。李巽謝感泣。明日,一吏持舉牘授之曰:「郡王送來。」仍助以錢三百千。李遂陞京秩,修箋謝韓王,欲展門生之禮,不復見。
秘監陸放翁嘗問松源曰:「心傳之學,可得聞乎?」源曰:「既是心傳,豈從聞得?」公領解,獻偈曰:
幾度驅車入帝城逢僧一例眼雙青
今朝始覺禪家別說有談空要眼聽
放翁西湖春游詩云:
靈隱前天竺後鬼削神剜作嵓岫
冷泉亭中一尊酒一日可敵千年壽
此翁之躭玩鷲峰幽勝,可謂極矣。
乾道初,臨安靈隱寺後山茁一蕈,圓徑二尺。寺僕見之,喜其光明潤澤,採以納長老。長老驚詫,以為目所未覩,謂之曰:「我固願食異味,然合院三百人,今不過能及十之一,非我法平等意也。」於是賫餉楊郡王。楊亦訝其大,曰:「是當以奉玉食。」乃奉獻於孝宗。詔以賜靈隱,葢初不知其所從來也。迨復持至寺,已經日,盤內頗有汁沾濡。兩犬在側,爭舐之,俄頃間皆趺足若狂,眼突毛顫,仆地死。諸僧乃悟為毒物,使之入天庖,寍不大為咎累?亟瘞諸深坑,而不暇窮其根本。惟萬乘所御,自是神物護持,楊王亦大貴人,長老不私口腹,故皆脫於意外之禍。
瞎堂禪師舊畜一猿,頗馴,因衣之,命曰:猿行者湻熙三年正月十五日遷化。至期,諸王卿相皆至,師陞座祝聖,遂入方丈,扃閉,久之,眾窺窗隙,並無謦欬,惟見猿持卷待側,亟入,師已死矣。猿書乃辭世偈也。
臨安靈隱、淨慈、上中下三天竺,皆宋朝祖宗功德寺也。湻祐庚戌,為貴妃閻氏建功德寺於九里松,迎靈隱寺前,名顯慈集慶寺,土木之工過於諸寺,人名之曰賽靈隱寺。
閻妃以特旨奪靈隱寺菜園,建功德寺。住持沖,號癡絕,退院示眾云:「欲去不去被去礙,欲住不住被住礙。渾不礙,十洲三島鶴乾坤,四海五湖龍世界。」
宋理宗取靈隱下菜園為閻妃建集慶寺,內司分市材木於郡縣,旁緣為姦,望青採斫,鞭笞追逮,雞犬不寍。雖勳臣舊輔墓,皆不得自保。或作詩諷之曰:
合抱長材卧壑深於今惟恨不空林誰知廣厦千斤斧斲盡人間孝子心
閻妃之卒也,即葬寺後。寺中存理宗御容一輻、燕游圖一輻。明監司陳邦佐留詩云:
黃袍前顧紫袍隨樂事宮中此一時春色錢塘渾似昔御街芳草正離離
九里松左軍教場內,向有馬三寶墓,至元十五年六月,內有軍厮名狗兒者,因樵采墾土得一鐵券,上有字云:「雁門馬氏葬於橫衝橋後。」又有十字云:「至元十五六,狗兒壞我屋。」葢古人知數者耳。始知橫春橋本橫衝橋云。見《武林舊事》。
明初夢堂噩公參元叟端公於靈隱,機鋒交契,命掌內記。噩公嘗游越中,詩人劉孟熙、唐處敬輩集曹娥祠,見一僧敝衣坐船尾,眾方分韻賦詩,殊不知顧。忽作禮,有剩韻,乞布施一箇,拈蕉字與之,噩即應聲賦詩云:
平明飯罷促高梢撑出五雲門外橋
離越王城一百里到曹娥渡十分潮白翻晴雪浪花舞綠弄晚風蒲葉搖
西北陰沈天欲雨卧聽篷韻學芭蕉
眾驚曰:公非噩夢堂乎?遂邀入社。
永樂七年閏四月一日,王希範遊西山,記云:西經行春橋,逾集慶蘭若,始至飛來峰下,葢西山第一佳處也。其高不逾五六十丈,巖石瑰怪特異,若犢駭,若阜立,若烏喙,若豹躍,若蛇趨,若棊置,劒植衡從,偃仰益玩益奇。上多異木,枝葉碧色,不假土壤。根出石外,冬夏常鬱鬱然。丹葩翠蕤,蒙羃聯絡,種種殊異,不可名狀。其下巖洞若曲室,玲瓏相通,中外鑿佛像,泉自石脈出,滴石上作鏗然鳴。隱隱出洞,久而始散。有寺在山,趾曰「靈隱」,有亭曰「冷泉」,澗經其下,始出沸激,久乃徐流。白礫布底,坦然平瑩。跋石潄波,毛骨爽徹。同遊者,余弟淵執、役者黃郎阿總。約而不至者,張懋升秀才也。
雲林寺志卷七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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