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莊嚴論經卷第五
馬鳴菩薩造
後秦三藏鳩摩羅什譯
(二三)
復次,若人親近有智善友,能令身心內外俱淨,斯則名為真善丈夫。
我昔曾聞,有一比丘次第乞食至大婆羅門家。時彼家中遇比丘已,屋棟摧折打破水瓮,牸牛絕靷四向馳走。時婆羅門即作是言:「斯何不祥?不吉之人來入吾家,有此變怪。」比丘聞已即答之言:「汝頗見汝家內諸小兒等,?瘦腹脹面目腫不?」婆羅門言:「我先見之。」比丘復言:「汝舍之中有夜叉鬼,依汝舍住吸人精氣,故令汝家諸小兒等有斯疹疾,今此夜叉以畏於我恐怖逃避,以是令汝樑折瓮破牸牛絕靷。」婆羅門言:「汝有何力?」比丘答言:「我以親近如來法教有此威力,故令夜叉畏我如是。」婆羅門復作是言:「云何名為如來法教?」于時比丘次第為說佛法教誡,令婆羅門夫婦聞已心意解悟,俱得須陀洹果。時婆羅門,即說偈言:
「善哉上德者,善說真實法,
佛教從耳聞,入我心屋宅,
使我家安隱,為我作擁護。
唯願於今者,少聽我所說,
破我心意舍,折我愚癡樑。
善為我驅遣,吸功德夜叉,
除諸見羅剎,惑盜以為瓮,
身見水盈滿,今者已破壞。
癡乳牛奔走,挽絕無明靷,
如向所見事,悉集我身中。
諸色猶如鏡,影像在中現,
無始生死中,未曾見斯事,
我今因於汝,始見四聖諦。
今值善知識,緣會故相遇,
除我心貪患,去我家中鬼。
世間久已傳,四圍陀所說,
應作於大祀,莊嚴種種物,
備具祀場上,恒河等大濟,
洗浴除罪過,速疾得生天。
我昔來修行,未曾得果報,
然我未能知,為定得不得?
祀祠及洗浴,不如近善友。
我今近善友,已獲其果證。
不生又不死,解脫趣涅槃,
永離怖畏處,非是財寶求。
假王威勢力,投巖赴焰火,
嚴切寒冬月,凍冰儭其體,
盛夏欝蒸時,五熱以炙身,
編椽及棘刺,寢臥於其上,
越山渡大海,祀火而呪說。
如是苦行等,不能得涅槃,
唯有修禪智,戒聞及專精。
如此法事等,為何從而獲?
必因善知識,然後能具得。」
(二四)
復次,若人為惡應墮地獄,遇善知識能滅其罪,得生人天。
我昔曾聞,有婆迦利人至中天竺,時天竺國王即用彼人為聚落主。時聚落中多諸婆羅門,有親近者為聚落主說羅摩延書,又婆羅他書說,陣戰死者命終生天,投火死者亦生天上,又說天上種種快樂,辭章巧妙而作是說,使聚落主心意駭動,謂必有是。即作火坑,聚香薪?作婆羅門會,諸人雲集來至會所,時聚落主將欲投火。此聚落主與一釋種比丘先共相識,爾時比丘來至其家,見聚落主於其家中種種莊嚴,比丘問言:「欲作何等?」聚落主言:「我欲生天。」比丘問言:「汝云何去?」尋即答言:「我投火坑便得生天。」比丘問言:「汝頗知天道不?」答言:「不知。」比丘問言:「汝若不知,云何得去?汝今行時,從一聚落至一聚落,尚須引導而知途路,況彼天上道路長遠?忉利天上去此三百三十六萬里,無人引導,何由能得至彼天上?若天上樂者,彼上座婆羅門,年既老大貧於財物,其婦又老面首醜惡,何所愛樂?何不將去共向天上?」時彼聚落主既聞語已,作是思惟:「若投火坑得生天者,彼婆羅門應共我去。所以者何?彼婆羅門貧窮困苦無可愛戀,應當捨苦就彼天樂;若其不去,徒作欺誑欲殺於我。」作是念已,即便前捉上座婆羅門手,欲共投火俱向天上。時婆羅門挌不肯去。何以故?婆羅門等但為錢財來至會所。時聚落主見婆羅門不欲入火,即說偈言:
「如所聞上天,眾樂不可計,
觸物生貪著,視東而忘西。
計其家所有,一切眾樂具,
比方於天上,猶若以芥子,
以方於太山,若其必少欲,
而無貪著者,我今觀察汝,
貪欲劇熾火。若不用婦女,
看守醜老妻,而來至此會,
貪求於錢財,用供給其家。
若愛戀其子,不欲生天者,
計彼生天力,過足護汝子。
若不知天道,何故使我往?
設知天道者,何故格不去?
云何憙教人,欲使我投火?
或貪我財物,欲得分取用?
云何無悲愍,苦酷乃如是?
或是先世怨,必是大欺誑,
與死作伴黨,勸令我生天。
勸㢡我令死,強逼我入火,
教人遠家居,修於苦行法。
投淵及赴火,自餓示斷食,
觀其教旨意,欲令門斷絕。
斯諸婆羅門,樂為殺害事,
是故我捨離,當入於佛法。
佛法大慈悲,終不傷害物,
大火焚山野,麋鹿皆避走。
由其愛性命,求覓清涼處,
我今亦應爾,歸誠求救護。」
爾時比丘見婆迦利心已厭患諸婆羅門,於三寶所深生信敬,讚言:「善哉善哉!慧命!汝於今者始在天道。」即說偈言:
「佛語至天道,及以解脫道,
此語決定至,中間終無錯。
一切智說道,廣略之別相,
無害實語等,施及伏諸根。
是道與天道,斯非諸苦行,
投淵赴火等,之所能獲得。
此可作死緣,非天解脫因,
往古人壽長,諸仙壽亦長。
厭患此身故,不欲久住世,
先習諸禪定,斷於欲界結,
自知捨是身,必生於梵天。
無由得喪命,投淵而赴火,
由此喪命故,得生梵天中。
禪定斷結故,而得生梵天,
不由投巖火,得生於天上。
彼有同伴仙,以天眼觀察,
此死生何處?見生梵天中,
先見投淵死,謂以此生天。
餘者愚不見,謂為投淵火,
得生梵天上,是故生倒見。
諸餘婆羅門,愚癡無智慧,
不觀修禪定,斷除諸結使,
但覩投淵火,謂得生天上。
由是倒惑故,遂生諸經論,
愚者皆信受,投淵而赴火。
智人善觀察,捨棄而不為,
修行諸善法,以為天道因。
投淵赴火等,非是修善行,
可得脫死緣,亦非生天因;
身心依佛法,是名寂滅道。
用是外道為?無果徒受苦,
鑽水求醍醐,雖勞永難得。」
(二五)
復次,夫修施者當離八危,若積財寶危難甚多,智人修施是乃堅牢。
我昔曾聞,有一國王謫罰商賈,而告之言:「汝所有財悉䟽示我。」估客至家,思惟先來所施之物,施諸乞兒一飡之食,乃至并施鳥獸所有穀草,悉䟽示王。王見是已問言:「如此之事何故䟽來?」估客答言:「王先約勅所有財物悉䟽示我,我所有財䟽牒者是。」即說偈言:
「五家共有者,今悉在家中,
我今所牒者,無有能侵奪。
如此所牒者,王賊及水火,
皆所不能侵。假設七日出,
須彌及巨海,一切悉融消,
如此所施物,不能燒一毫。
錢財寄父母,兄弟及姉妹,
一切諸親友,悉皆有敗失;
唯有所施物,終不可敗衰。
施為行寶藏,世世恒隨人,
施為極親友,無有能壞者,
貧窮之巨海,極大可怖畏,
施是堅牢船,唯有惠施者,
能得度彼岸。我知施果報,
是故無畏說,所牒是我財。
家中有財寶,五家之所共,
是故不敢牒,言是我所有。」
王聞是語心生歡喜,讚言:「善哉!汝是福勝人,我今不用汝所有物。如汝所說,施是汝財,餘財悉共。」爾時國王即說偈言:
「若行惠施者,自手而過與,
應發歡喜心,勿生悔恨想,
是故未來世,人天受快樂。
所有資財物,眼見己財寶,
分散屬諸家,不能速疾施,
無能侵奪者。若人慳不施,
終為他所奪,現在惡名聞,
來生多貧乏,是為最愚癡。
見他人屋宅,及以眾財寶,
死後眾家用,毫釐不逐己。
目覩如此事,不能生厭惡,
速疾捨財物,財不五家共,
唯有修惠施。死時一切捨,
無有隨己者,決定必捨離,
然不得施報。以見是事故,
智者必應施,二事俱名施,
應當自施與。檀越如大象,
津膩香常流,如是智檀越,
功德利充滿,世人所讚歎。
饒財慳不施,為世所嗤笑。
設復有財錢,見乞方背去,
雖復饒財寶,名為貧衰患。
施者雖貧窮,常名有財富,
慳貪雖多財,不脫貧衰患。
檀越以水施,洗除心貪垢,
慳無善樂報,趣於死徑路,
必墜深坑穽。種種眾寶物,
象馬與牛羊,神逝氣絕時,
一切悉捨去,臨終生苦惱,
以是生眷戀,怖畏大熱惱。
修施者臨終,歡樂無悔恨。
慳嫉智者譏,施者貧與富,
恒常受快樂。慳者如塜間,
人皆避遠離,慳貪者雖存,
其實同餓鬼。施者有名稱,
一切所欽仰,智者之所愛,
命終生天上。諸有愛己者,
云何不修施?施為善好伴。
勝妙之資糧,不用車馬乘,
一切眾侍衛。施為行寶藏,
後世之津樑,布施離眾難,
五家不能侵。何有愛己者,
而當不修施?若施百千萬,
後身得少許,尚應修布施,
況少修惠施,大獲於福報?
是故有智者,應當修布施。」
(二六)
復次,若聞正說,能解於縛。
我昔曾聞,德叉尸羅國有罪之人閉僧坊中,於其夜中眾僧說法,其被閉者來至僧中次坐聽法。有一比丘說於生死逆順之經,說言:「佛告諸比丘:『凡愚之人不聞法者,不知色、不知色習、不知色味、不知色過患、不知色出要、不知色厭,一切眾生如實不知如是過患。若為色縛,是名真縛。何謂色縛?視見端正,是名色縛。為色縛者內盡被縛。而此色者於生死中不知其根,生死大河無濟渡處,不知生死出要,於生死中被諸繫縛,從此身縛乃至後身。』」時被閉者,聞說是法思惟其義,憶持不忘讀誦通利。時王遣人解其繫縛,所親知識眷屬將從,欣其得脫皆來問訊。時被縛者,即說偈言:
「汝見我縛解,慰問生歡喜,
凡夫愚癡者,常縛未曾解。
色縛於凡夫,五陰悉羈繫,
生能縛於物,死縛亦復然。
今身至後世,未始不繫縛,
輪迴羈縛中,數數受生死。
我從彼師所,聞說如是言,
此語我耳聞,一切種智說。
一切諸結使,繫縛於我心,
如牛軛所縛。我有如斯縛,
於中未解脫,云何汝等輩,
言我從縛解。汝等於我所,
若實愛念者,當為見啟王,
令我得出家。正見跡在前,
寂滅之彼岸,若獲如是事,
乃可名解脫。若得出家者,
便為是離縛,真實得解脫。」
爾時眷屬聞是語已,啟白於王,便得出家。既出家已。精勤修道得阿羅漢。而彼罪人閉繫僧坊,以聽法故尚得解脫,況故聽法!是故行人於塔寺所宜往聽法。
(二七)
復次,病苦篤時言教不行,漫現強健,所可作事宜應速作。
我昔曾聞,法王阿育身遇重患,得諸財物,盡用施僧。又從諸臣索種種寶,時諸臣等不肯復與,唯得半菴摩勒果欲以奉僧,便集臣相而告之言:「即於今日誰為王者?誰言教行?」諸臣答言:「唯有大王威德所領,遍閻浮提言教得行。」王說偈言:
「汝稱我為王,教令得行者,
將順於我意,故作如是說。
汝等作斯言,悉皆是妄語,
我言教已壞,一切不自由。
唯有此半果,於中得自在,
富貴是凡鄙,咄哉可呵責。
譬如山頂河,瀑疾不暫停,
吾雖為人帝,貧窮忽至我,
貧窮世所畏,速疾至我所。」
說是偈已,又復讚歎世尊所說真實不虛,復說偈言:
「富貴雖熾盛,會必有衰滅,
富貴人希樂,衰滅世憎惡,
此言不虛妄,瞿曇之所說。
我於往日時,設有諸言教,
心念而發言,言必不墜落,
鬼神奉承命,遍於四海內,
聞者咸受用,無有違逆者。
如河衝大山,激水還迴流,
衰敗如大山,遮吾都不行。
我昔有言教,無敢有逆者,
未曾有姦惡,寇難見拒違,
覆蓋於大地,無能違逆者,
男女與大小,無敢不敬從,
設有違教者,我悉能摧伏。
諸有苦難者,安慰救濟之,
病苦及貧窮,無不療治者。
我今福德盡,貧窮忽然至,
困厄乃如斯。我是阿育王,
云何遭此苦?如阿輸伽樹,
斫根令斷絕,花葉及枝莖,
一切皆萎乾,我今亦如是。」
「富貴幻化不得久停。」顧見傍醫而作是言:「咄可惡賤富貴暫有,猶如電光,如焰速滅又如象耳動搖不停,亦如蛇舌鼓動不息,又如朝露見日則乾。曾從他聞說如是偈:
「『富貴利難止,輕躁不暫停,
智者應善知,無得憍放逸,
此身及後世,宜當求自利。
若得富貴者,雖復慳守護,
百方皆毀敗,富貴猶在行,
如蛇行不直。若善觀察者,
於其強健時,宜速作福德。
若復遭病苦,心應常修福,
不必在形骸。其家親屬等,
若知必死者,己雖有財物,
不得自在施。安利獲錢財,
值遇福田處,便可速施與。
若於身強健,及己病苦時,
宜常修布施,等無有別異。
然此諸財物,唯有過患耳。
若當臨死時,親戚及婦兒,
雖是己財物,若欲用惠施,
護遮不肯與,危惙在須臾,
所願不自由。』」
爾時阿育王剃髮時過,著垢膩衣參差不整,羸瘦戰悼喘息麤上,向於如來涅槃方所,自力合掌憶佛功德,涕淚交流,而說偈言:
「今合掌向佛,是我最後時,
佛說三不堅,貿易於堅法。
我今合指掌,用易堅牢法,
如似融石山,求取於真金。
不堅財物中,日夜取堅法,
我今餘福利,持用奉最上。
今我此福業,不求帝釋處,
及與梵果報,況復閻浮王?
以此布施果,及恭敬信向,
願得心自在,無能割截者,
得聖淨無垢,永離眾苦患。」
阿輸伽王以半菴摩勒捨施眾僧,喚一親近而語之言:「汝頗憶我先畜養不?取我今者最後之教,持此半果奉鷄頭末寺眾僧,稱我名字,阿輸伽王最後頂禮比丘僧足,如我辭曰:『於閻浮提得自在者,果報衰敗失自在力,唯於半果而得自在,願僧憐愍,受我最後半果之供,令我來世得報廣大,願餘人等莫令如我,於最後時不得自在。』」爾時侍人即奉王命,齎此半果詣僧坊中,集一切僧禮僧足已,叉手合掌白眾僧言:「阿輸伽王禮眾僧足。」作是語已,涕泣盈目哽噎氣塞,持此半果示眾僧已,即說偈言:
「一蓋覆天地,率土言教行,
譬如日中時,遍炙於大地。
福業既已消,崩落忽來至,
為業所欺弄,敗壞失榮貴,
如日臨欲沒。信心致禮敬,
又以此半果,用奉施眾僧,
以表無常相,示豪貴遷動。」
爾時諸上座聞是偈已,慘惻不樂生悲愍心,受其半果以示大眾,而作是言:「我等今可生厭離心。佛婆伽婆於修多羅作如是說:『見他衰患,應當深心生於厭離。』諸有心者見如此事,誰不憐愍生厭患心?」即說偈言:
「勇猛能施者,諸王中最勝,
牟梨中大象,名曰阿輸伽。
富有閻浮提,一切皆自由,
今為諸群臣,遮制不自從。
一切皆制止,唯半菴摩勒,
於此得自在,用施於眾僧。
富有極廣大,一切得自在,
生於自高心,今日安所在?
凡愚應觀此,速疾改易心,
富利都敗失,唯有此半果,
令諸比丘僧,皆生厭患心。」
時僧上座言:「末此半果著僧羹中。」而作是言:「大檀越阿育王最後供養,何故說此一切財富悉不堅牢?以是之故,佛婆伽婆說:『不堅之財易於堅財,不堅之身易於堅身,不堅之命易於堅命。』檀越!應生歡喜,以不堅之財隨逐於己至於後世,宜常修施莫使斷絕。」
(二八)
復次,凡愚之人若有輕毀於彼賢人,賢人終不生於瞋恚,得他毀罵生隨順語。
我昔曾聞,有一人於其家中施設客會,多作花鬘以與眾會,眾人得鬘皆戴頂上。有一賢者極為貧悴,詣客會中,次得花鬘不著頭上以置傍邊。眾人皆言:「此人貧窮欲賣此鬘,是以不著。」時優婆塞聞是語已,答言:「實爾。我若賣時,極得貴價,然後當與。」即說偈言:
「如昔日須鬘,本曾賣一花,
九十一劫中,天上受快樂,
今日最後身,得於涅槃樂。
如似放牛女,以臭惡草花,
眾人所不喜,女人賣此花,
得生忉利天。如彼女所賣,
我今欲向佛,亦欲賣此花,
能發如是心,希有極難值。
如此賣花者,三界中無比。」
爾時諸人問優婆塞:「誰能少施獲大福報?」時優婆塞語眾人言:「今當為汝說善堅法。花鬘萎乾便即棄捨,佛捨王位如棄萎花。」即說偈言:
「佛捨轉輪位,如棄萎花鬘,
七覺嚴其心,清淨無垢穢。
莊嚴悉已備,安用是花為?
但我專精心,以鬘施佛塔。
今我賣上佛,世間無倫疋,
如是法商主,終無貧窮時。
此賣最為勝,名稱有功德,
我今持此花,欲以供養塔。」
(二九)
復次,譬如幻師以此陰身作種種戲,能令智者見即解悟。
我昔曾聞,有一幻師有信樂心,至晝闇山為僧設食。供養已訖,幻尸陀羅木作一女人端正奇特,於大眾前抱捉此女,而嗚唼之共為欲事。時諸比丘見此事已咸皆嫌忿,而作是言:「此無慚人所為鄙褻。」知其如是不受其供。時彼幻師既行欲已,聞諸比丘譏呵嫌責,即便以刀斫刺是女,分解支節挑目截鼻,種種苦毒而殺此女。諸比丘等又見此事,倍復嫌忿:「我等若當知汝如是,寧飲毒藥不受其供。」時彼幻師而作是言:「爾眾比丘見我行欲便致瞋忿,見我斷欲殺彼女人復致嫌責;我當云何奉事眾僧?」時諸比丘見其如是,紛紜稱說擾動不安。爾時幻師即捉尸陀羅木用示眾僧,合掌白言:「我向所作即是此木,於彼木中有何欲殺?我欲安於眾僧身故設是飲食,欲令眾僧心得安故為此幻耳,願諸比丘聽我所說。豈可不聞?佛於修多羅中說一切法猶如幻化,我今為欲成彼語故,故作斯幻。如斯幻身無壽無命;識之幻師運轉機關,令其視眴俯仰顧眄,行步進止或語或笑,以此事故深知此身真實無我。」即說偈言:
「先觀彼相貌,想像起倒惑,
橫生女情想,入於欲網羂。
深實觀察者,知身都無我,
如彼善幻師,以木為女人。
意行於顛倒,愚謂為眾生,
於此幻偽中,妄起男女想。
智者善觀察,陰界及諸入,
緣假成眾生,分分各別異。
和合眾分故,能作於諸業,
諸行無男女,亦無有壽命。
色欲及細滑,威儀并處所,
如此四種欲,迴轉嬰愚心。
一切智亦說,幻偽欺世間,
如彼幻網中,化作諸色像。
生死網亦然,現五道差別,
憂喜與瞋忿,愁惱及鬪諍。
如彼眾擾亂,猶如鬼遍身,
心起諸作業,同彼鬼無異。
從心起於風,因風造作業,
眾生見造業,種種諸色像。
於此業行中,起威儀形色,
不解其容止,便橫計我想。
此身名機關,脂髓皮肉髮,
三十六物等,和合以為身。
愚者計眾生,而實無宰主,
但以風力故,俯仰而屈伸。
以依於心故,則能起五識,
然此心識者,念念皆遷滅。
愚者起癡覺,計此身有我,
口業若干種,身業亦復然。
言笑及威儀,皆如幻所作,
此中無有我,用離宰主故。
而斯虛偽法,無壽無知見,
妄起於想像,陷沒諸凡夫。」
如彼幻師所說之事真實無異,時諸比丘聞其說已皆得見諦,是故當知諸法如幻,能知是者,則便能斷諸行之源。
(三〇)
復次,施戒及論其事淺近,善根熟者能樂深法。
我昔曾聞,有阿育王初得信心,數請眾僧入宮供養日日聽法,施張帳幕遮諸婦女而使聽法。時說法比丘以諸婦女多著世樂,但為讚歎施戒之法。有一妓女宿根淳熟,不避王法分受其罪,即便撥幕到比丘所,白比丘言:「佛所說者唯有施戒?更有餘耶?」比丘答言:「姉妹!我意不謂乃有如是利根之人,故作此說。若欲聽者,當更為汝說諸深法。」告女人言:「佛說一切世間所未聞法,所謂四諦。」即為女人分別說之,女人聞已得須陀洹道。爾時女人作如是言:「雖違王法得大義利。」即說偈言:
「聞說四真諦,法眼淨無垢,
以此危脆命,貿佛法堅命。
假設於人王,今來害我者,
我以得慧命,終無悔恨心。」
時諸宮人見此妓女干冒王法,心懷戰懼恐同其罪。時此妓女見是事已,手自執刀到於王前,五體投地伏罪請死。復說偈言:
「王制極嚴峻,無敢違犯者,
我為聽法故,冒犯分受死。
我今渴於法,冒突至僧所,
如春熱渴牛,求水不避杖,
突入清流中,飲足乃還歸。
大王應當知,佛法難聞值,
譬如優曇花,難可得值遇。
三界大真濟,所說諸妙法,
我得聞斯說,云何不欣樂?
其所說法者,乃實是燈炬,
滅結大鼓聲,天人之橋津,
又聞解脫鈴,歡喜娛樂音。
菩薩於昔日,苦行勤求法,
投巖及割肉,以求無上道。
既得為人說,甚難可值遇,
我得值斯法,云何不聽受?
此身如聚沫,芭蕉及泡焰,
四大蛇纏擾;今斯法施會,
難可得聞值,何惜鄙穢身,
而當不聽法?而此危幻身,
雖復能進止,顧視諸威儀,
來去及坐臥,看示及語言,
實非是眾生,而作眾生想,
種種諸威儀,一切皆如幻,
不久當散毀,捨棄於塚間。
屍骸同木石,烏鳥所殘食,
雨漬令腐敗,猶泥人毀壞。」
爾時彼王聞斯偈已而告之言:「汝能至意聽如是法,今證何事?」妓女即說偈言:
「今不覆藏時,我宜當實說,
已證須陀洹。應發歡喜心,
至心而善聽。我今自見法,
終不隨他信,心無有疑網,
已閉三惡趣,生死作邊際,
我已離有獄。於六十二見,
牢縛今已解,不久當遠離,
趣向甘露城。十力坊所道,
陰界及諸入,我悉如是見,
觀身如蛇篋,陰如拔刀賊,
欲如怨詐親,諸根如空聚,
六塵破村賊,陷下之愛河。
已悟如斯事,求彼安隱處。」
王聞是已於佛法中倍生敬心,而作是言:「嗚呼佛法!大力世尊厭生死道,嗚呼佛法!有信向者皆得解脫。何以知之?女人淺智尚能解悟,過六師故,我今向阿耨多羅調御丈夫坊處生歸依心,南無救一切眾生大悲者,開甘露法,男女長幼等同修行。」即說偈言:
「若謂女人解,名為淺近者,
諸餘深智人,敬尚方能悟。
如是甚深義,為智所敬者,
乃是牟尼尊,最勝正導說。
所說之妙法,聞者極欣樂,
專念而攝心,能令不放逸。
所說不為論,亦不為摧滅,
外道諸語論,一切自破壞。
不曾自稱譽,名聞遍世間,
雖說實功德,不名自稱譽。
威德雖熾盛,湛然具寂滅,
既具一切智,不恃而自高。
所作雖勇健,而復善調順,
解脫諸矜高,然復不鄙劣。
說法久流布,無能譏呵者,
無害者所說,種種多差別。
然諸一切人,無能說其過,
言說雖豐廣,無有厭患者。
所說雖同俗,而理出世間,
善逝之所說,文字世流布。
然常未曾有,化度恒新異,
如是妙言論,無不合掌禮。
誰不讚世尊,善論大師子,
譬如春夏時,陰晴皆益物。
佛語亦如是,多種利眾生,
能去眾人疑,對治善宣釋。
能令離三有,顯示安隱處,
亦能令眾生,或喜或驚怖。
亦能令稱適,亦能使悲感,
亦能得利悅,滅結所說法。
真實是神變,應說者必說,
不惜人情意,所說雖剛麤,
然不違法相。最勝智慧者,
如似大海水,初中及邊際,
等同於一味。佛法亦如是,
初中後皆善,聽之悉清淨。
明智聽彼語,勇捍意滿足,
聽聞此語已,不樂外典籍。
言辭悉具足,才辯甚美妙,
亦不自矜高,所說不怯弱。
一切中最勝,顯著義具足,
實是一切智,外道體義少。
以智莊嚴辭,言辭極美妙,
然無有義味,諂偽邪媚說。
世間大愚闇,執汝之法炬,
入於真諦處,如入己舍宅。
善逝諸弟子,我能得擁護,
諸大弟子等,善調伏諸根。
彼所說弟子,我今言深信,
於諸大眾前,稱宣說是語。
從今日已去,聽諸釋子等,
經常入我宮,從今日體信。
沙門釋子等,自恣聽入宮,
能以甘露法,滿足女人心。
女心既寂靜,趣於解脫處,
是故常應聽,甚深四諦義。」
大莊嚴論經卷第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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