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笈多王朝及其後的佛教
第一節 笈多王朝的佛教
王朝的興替 笈多王朝係於西元三二○年,由旃陀羅笈多一世(正勤日王)所建,都於華氏城,領有中印度。第二主沙姆陀羅(西元三三○─三七九年)即是新日王,征服印度之東部及南部。第三主旃陀羅二世(西元三八○─四一四年),又攻略印度的西部及北部,領有印度平原及旁遮普之一部,並含加底阿烏爾半島的地域,這是笈多王朝的全盛時代。
然在另一方面,自西元第五世紀以來,北方的白匈奴族(即是嚈噠〔Ephthal〕),蠶食西北印度,先占犍陀羅國。自笈多朝的佛陀笈多王(Budha-gupta)死後,至西元五百年頃,白匈奴族的吐拉摩那(Toramāṇa),即乘笈多朝的內亂而占據了中印度,笈多王朝因此崩潰,吐拉摩那之子摩醯邏矩羅(Mihirakula,西元五○二─五四二年),即成為中印度之王。當時有摩臘婆國的耶輸陀爾曼王(Yaśodharman),於西元五二八年征伐摩醯邏矩羅,並使之退到迦濕彌羅。中印地方,即由笈多王統的支裔,一個摩揭陀地方很小的侯國,繼續了後期的笈多王朝(西元五三五─七三○年)。
在南印方面,案達羅王朝滅亡之後,波羅毘族(Pallava)據於建志補羅(Kāñci-pura),成立波羅毘王朝(西元二二五年頃─九○○年)。
婆羅門教的復興 笈多王朝的文化特色,可說即是婆羅門教的復古主義之抬頭。自迦膩色迦王到笈多王朝前期之滅亡,也就是西元二世紀到五世紀約四百年之間,因無外敵的入侵,復古主義也隨著王朝勢力的鼎盛而勃起。
婆羅門教,自阿育王以來,由於佛教之發展,傳統的信仰便潛入於社會的底流。至此時,已經過整理、修正、結合了民間通俗信仰的濕婆、維修奴的崇拜,成為新的印度教(Hinduism)的姿態起而復興,這是雅利安民族的文化與印度先到民族的文化之結合,它的起源,即是《大戰詩》中的《薄伽梵歌》。當小乘佛教日漸變成學術思想化,且在教內大肆爭執義理之優劣高下之際,對於民間的生活及通俗的信仰,卻日漸疏遠;印度教之復興,即是基於通俗化的信仰,並採取了佛教的哲理而予以補充其不足。大乘佛教即是為了挽救此時代的危機而出現。
笈多朝時,對於古典梵語(Classical Sanskrit)之復興,且被採作公用的語文,與婆羅門教的復興有關,大乘梵文佛典的完成譯寫的工作,大致也與笈多王朝的梵語復興有關。
笈多朝的諸王信仰,也以婆羅門教為基礎,例如沙姆陀羅笈多及迦摩羅笈多一世(Kumāra-gupta I)二王,舉行自熏迦王朝以來即未曾行於中印度的馬祀大祭,乃為顯著的事實。故對於佛教頗為冷淡。
但其諸王之中,以個人身分對佛教表示好感的,或進而尊崇佛教的,也不是沒有。例如在《婆藪槃豆法師傳》中,正勤日王馝柯羅摩阿秩多,曾施世親三洛沙金,新日王婆羅秩底也皈依了世親,世親也受到新日王的嗣子及王妃的留請久住在阿緰闍,此雖未必盡為史實,至少反映了當時的王室對佛教尚有好感。
前面說到將白匈奴族的摩醯邏矩羅王征服逐退的,是摩臘婆國的耶輸陀爾曼王,玄奘所傳,征服匈奴王的,乃是後期笈多王朝的婆羅阿迭多二世(Bālāditya II)。周祥光《印度通史》一一七頁則說是二王聯合擊退並生擒了匈奴王,可是又把他放了回去。婆羅阿迭多王,為了紀念征戰的勝利,便建了一座很大的佛寺,那便是有名的那爛陀。
北印教難 來自北方的侵略者摩醯邏矩羅王,極端仇視佛教,毀滅佛法。勢力所至,佛教凌夷。據說當他被放回北印之後,在迦濕彌羅一地,毀壞寺塔,即達一千六百所。《付法藏因緣傳》(《大正藏》五十.三二一頁下)所稱的師子比丘,當時正在罽賓(即迦濕彌羅)大做佛事,而為「彌羅掘」所殺,法統因此而絕。彌羅掘,便是摩醯邏矩羅的異譯。亦有譯作密希訶羅(Mihirkula)。因此,史家每將此王與熏迦王朝的補砂密多羅並稱。
那爛陀寺 根據玄奘《大唐西域記》卷九(《大正藏》五十一.九二三頁中)所載,那爛陀寺的初建,是在「佛涅槃後,未久,此國先王鑠迦羅阿逸多(唐言帝日),敬重一乘,尊崇三寶,式占福地,建此伽藍」。又經佛陀多王(覺護)、呾他揭多多王(如來)、婆羅阿迭多王(幻日)、伐闍羅王(金剛),歷代繼續增建,至戒日王時已是第六帝了。但在笈多王朝中,除了後期的婆羅阿迭多王,均無其人,戒日王乃是伐彈那王朝(即戒日王朝)的人。在西藏的傳說,無著、世親均曾於那爛陀寺弘通大法,但於漢譯未聞此說,而且在法顯及智猛的遊印記載中,也未見言及那爛陀寺之名。
根據多方的考察,玄奘所說的「佛涅槃後未久」即建此寺,乃是不確的。由後期笈多王朝的幻日王所創建,則比較可信。在所見的資料中,住持那爛陀寺的名德,是由德慧或護法開始,護法約為西元五三○至五六一年間的人,後期笈多王朝則為西元五三五至七三○年間。
不過,本寺寺址,原為佛世的菴摩羅園,佛陀曾於此處說法三個月。到了玄奘至印前後,正當戒日王在位,該寺食邑二百餘,日進大米穌乳數百石,九寺一門,周圍四十八里,常住僧徒一萬人,並為印度諸國所仰慕,儼然一所唯一的佛教最高學府。
見於記載的此寺住持之名,先後有德慧、護法、護月、堅慧、光友、勝友、智月、戒賢、智光、月稱,達摩鞠多等諸大論師。玄奘三藏是我國第一人知有此寺,並在此寺大振聲名。其次有義淨、道琳、玄照、道生、安道、智宏、道希、無行,到此求學。來我國弘法的印度僧人之中,例如波羅頗迦羅蜜多羅、地婆訶羅、善無畏、金剛智、般刺若等,也都曾在此寺求學。
從這些名德看來,那爛陀寺先是唯識學派盛行的學府,後來即成為密教大乘的學府。
佛教概況 從《高僧傳》卷三「法顯傳」(《大正藏》五十.三三七頁下)所記載當時的印度(法顯於東晉安帝隆安三年出西域,義熙十二年返揚都,即西元三九九─四一六年),大乘小乘均頗盛行:
北印度七個國家,註明為小乘學的兩個,多學小乘的一個,大小乘兼學的一個,綜合起來是小乘教勢盛過大乘。
西印度四個國家,註明為小乘學的一個,大小乘兼學的一個,綜合起來,仍是小乘學占優勢。
中印度十二個國家及城區,註明小乘學的一個,多小乘學的一個,大小乘兼學的一個,可想大乘較多。
法顯在東印華氏城,得到《薩婆多眾律》、《雜阿毘曇心論》、《誕經》、《方等般泥洹經》、《摩訶僧祇阿毘曇》等聖典。可見東印的當時,已為大小乘學的匯合之處。
據印順法師剖析當時的概況:1.無著、世親,自犍陀羅南來至阿踰陀(阿緰闍)為中心,沿西海岸南下,與南印的學者相接。這是西系唯識學者的向南活動。2.東方的摩揭陀,據法顯、智猛的目擊,華氏城的佛教賴婆羅門的大乘學者而住持。3.放海南下到師子國(錫蘭),亦是大乘及上座部二流並暢。4.當時由中印度來華的曇無讖、求那跋摩,多係譯介真常唯心論的聖典。真常大乘的根由,即是以大眾部及分別說系的「心性本淨」,融合了犢子系的「不即不離蘊我」而成之真常我。(印順法師《印度之佛教》第十三章第一節)
第二節 伐彈那王朝的佛教
戒日王統 由於小邦林立,後期的笈多王朝,在中印方面,雖仍是一個霸主,自號君王,並曾舉行馬祀,但國土有限,僅統治摩揭陀及孟加拉兩地。在當時的許多小邦之中,當推據於旁遮普東部地區的塔尼斯華爾(Thāneśvara),較為強盛,它的開創者為弗沙伐彈那(Paṣya-vardhana)經過四傳,到第五位酋長波羅羯羅伐彈那(Prabhākara-vardhana),始建立了伐彈那王朝,即是戒日王朝。波羅羯羅伐彈那有二子,一名羅闍伐彈那(Rajyavardhana),一名曷利沙伐彈那(Harshavardhana,喜增),西元六○四年,波羅羯羅伐彈那率二子將大軍東征匈奴,不幸卒於軍中;長子繼位,再率軍東征馬爾華,又不幸中其土王之詭計所陷而死;遂由年僅十六歲的幼子即位,並以曲女城(Kanyakubja,今之Kannauj)為首都,那就是我國《唐書》中的戒日王(西元六○六─六四七年),也即是玄奘所見的戒日王。
戒日王是印度古代史上最後的一位偉大的國王,他將版圖擴大,自雅魯藏布江之河囗,一直到伽第瓦爾,包括了旁遮普、馬爾華、曲女城、比哈、孟加拉、阿里沙、阿薩蜜等地,除了西北邊疆之外,可謂整個西北印度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。唯其版圖之擴張,固有憑藉武功的征服而來,然而,例如鳩摩羅國、摩揭陀、尼泊爾、喀什米爾、婆羅毘(今之古迦拉底)等自治土邦之歸屬戒日王朝,乃是由於戒日王之道德學問的感召。
戒日王與佛教 戒日王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君王,他在位四十一年,用兵僅六年,其他的時間即用於政治、文化及宗教。唐太宗貞觀十五年(西元六四一年),王與中國修好,我國於貞觀十七年(西元六四三年)派王玄策至印度,立碑銘於摩揭陀。戒日王的文藝造詣,已在第七章中略有介紹。
在宗教方面,戒日王本為印度教徒,後受玄奘三藏及小乘教的大德迭婆伽蜜多羅(Divakarmitra)之感化而皈信佛教,佛教屢遭法難,因此亦稍呈復興之機。他對佛教的功績之最著者,約有下列四事:
(一)禁止殺生,獎勵素食。
(二)依照阿育王對於弘揚正法的先例,建寺院、造石塔、築旅舍,以供沙門及朝禮聖跡者之用。
(三)每年召集沙門舉行佛學討論大會一次,賢者賞之,頑劣者懲戒之。
(四)每五年舉行無遮大會一次,並將財物布施民眾。
但是戒日王亦同樣對印度教持崇敬的態度,由《大唐西域記》說他在缽邏耶伽(Prayāga)大會時,先禮佛陀像,次日禮太陽神像,第三日禮濕婆神像,可見一斑32。
玄奘三藏的光榮 奘師於唐太宗貞觀三年(西元六二九年)出中國經西域至印度,留學十七年而後返國。留印期間,從戒賢學瑜伽唯識,隨如來密、師子忍等習因明、聲明,又向勝軍學《唯識抉擇論》。回到那爛陀寺奉戒賢之命,講《攝大乘論》及《唯識抉擇論》,並會通中觀瑜伽二宗之義,著《會宗論》三千頌,以答覆當時在寺講中百二論而破瑜伽教義的師子光,名望因此大振。
後與海慧、智光、師子光等四大德共赴戒日王之請,與烏荼國小乘論師對論,小乘論師製破大乘義七百頌,奘師申大乘義製一千六百頌名為《制惡見論》而破之,聲譽益隆。
貞觀十六年(西元六四二年)冬,戒日王又於曲女城,大會十八國王,大小乘僧三千餘人,那爛陀寺僧千餘人,耆那教徒二千餘人。奘師被請為大會論主,作《真唯識量頌》,稱揚大乘,並宣示大眾:若有一字無理而能難破者,請斬首以謝。如是經過十八日,竟無一人敢發議論。無怪乎玄奘的盛名,迄今仍為印度學者之所崇敬。
東印法難 當戒日王之父波羅羯羅伐彈那王在位時,東印的土邦金耳國,日漸強盛,國王設賞迦(月),挾武力西侵,所到之處,摧毀佛法,壞寺、坑僧,並伐佛成道處(佛陀伽耶)的菩提樹,佛涅槃處(拘尸那羅)的佛教寺僧也被焚殺殆盡。玄奘之師戒賢論師,據說就是曾被此王所坑而逃脫的一人。
教難遍及恆河兩岸,一時法運頓衰,若非戒日王的皈依佛教,佛教的慧命即可能從此而斷!
戒日王禱於觀自在菩薩,一舉而戰勝了設賞迦王。可是,戒日王無子,故在他駕崩之時,亦即是戒日王朝衰亡之期,王僅有一女,嫁於南方婆羅毘邦的幼日王;戒日王死後,各邦又自行獨立,有的則不承認戒日王的繼承人選。當時有一位戒日王的大臣名叫有修,也想繼承王位,因其抗拒唐朝使節王玄策,而被玄策借西藏武力將他囚送到了中國。
戒日王之後,婆羅門教出了兩位傑出的學者,一是弭曼差派的鳩摩利婆多(Kumārila Bhaṭṭa),一是吠檀多派的商羯羅阿闍梨(Śaṅkara Ācārya),這兩人在西元六五○至七五○年的一個世紀之內,恢復了《吠陀》經典原先的崇高地位,並對佛教做了無情的攻擊。
鳩摩利婆多的偉大著作是《吠陀真義評論》,婆羅門教的哲學因此大成,佛教的特色便因此消失,他雲遊全印,辯才無礙,弘揚其學說,攻破佛教。他是北印人,據說當他的南印派隆盛之時,佛弟子中竟無一人能夠勝過他們的議論;那爛陀寺的講學方式,一向公開,至此,因為無力降伏外道,只好改在內室講授。
至於商羯羅阿闍梨,他是南印度人,他在宗教哲學上的貢獻,被印度史家譽為是一種人類思想的結晶。他為弘揚教義,於印度的東、南、西、北的四方,建立四個傳道中心,等於在精神上他已統治了印度全國。據傳說,當他至藩伽羅地方,找著佛教徒辯論,但在佛教的法將之中,竟無一人能夠取勝於他,於是,即有二十五所道場被毀,五百位比丘被逼改宗其教;向東到歐提毘舍地方,情形也是如此!
人能弘道,非道弘人,人才的優劣,與法運的隆汙,關係實在太大了。
第三節 佛教與外道的交涉
何謂外道 外道是佛典中的術語,梵語叫作底他迦(tīrthika),是指佛教以外之教道,或稱為外教、外學、外法。
《維摩義記》卷一(《大正藏》三十八.四二八頁上)說:「法外妄計,斯稱外道。」
《三論玄義》(《大正藏》四十五.一頁中)說:「至妙虛通,目之為道,心遊道外,故名外道。」
《首楞嚴義疏注經》卷二說:「不入正理名外,但修邪因名道。」
凡是佛教以外的一切教道,以佛子視之,均為外道,初無輕藐之意;然以外教學者無不捨自己的身心而別求安頓,所以含有向外求道的意思者,即為外道。
佛典中所指的外道,範圍極廣,在第一章所介紹的婆羅門教、六派哲學、六師外道、總為六十二見等都是。他們也都跟佛教曾發生多多少少的交涉,佛教在外道包圍的環境中出現、成長,也在外道包圍的形勢下變質、滅亡。這從《阿含》聖典、部派的阿毘達磨、大乘的各家論書中,見到所謂破外道的論鋒之銳利,便可知道佛教是在不斷地奮鬥中發展的。最後的密教,在實際上受了外道的同化,僅在心理上強調降伏外道,終於是接受了被外道消滅的命運!
在此僅就外道與佛教交涉之重要者,略述如下:
耆那教與佛教 《阿含經》中所稱的尼乾陀若提子(即尼犍子若提子),便是耆那教的開祖摩訶毘盧(大雄)之名,故通稱其教徒為尼犍子外道。他稍早於釋尊,他與釋尊的教化區域,大致也相同,所以兩教間交涉也較多。
耆那教與佛教,從表面的印象看,頗似一致,從教理的本質看,卻是不同。
先說兩教的相似處:同樣否定《吠陀經》的神聖地位,同樣否定婆羅門教的人格神而唱無神論,兩位教主同為剎帝利族王子出身,開祖的尊稱同為大雄、世尊、牟尼,同樣強調輪王思想及不殺生主義,同樣組有比丘及比丘尼的教團。
再說兩教的相異處:兩教的聖典之結集不同,兩教的歷史之傳承不同;耆那教主張命(精神)及非命(物質)的二元論,站在生氣論的立場,重視「命」為常住的靈魂,佛教則站在緣生論的立場,主張無我,否認有常住的靈魂;耆那教以生天主義為解脫,佛教則以即現實而證涅槃為解脫;耆那教以苦行主義為修道的方法,佛教則以戒定慧三學為修道的階梯;兩教雖然同樣採用「業」、「漏」等的名詞,涵義卻頗不同。
事實上,耆那教與佛教,同為傳統的印度宗教所不容。所幸佛教亡於印度,卻傳到了外國,耆那教雖未傳出國外,卻以苦行的教條所限而未被印度教同化,苦行畢竟是感人的,所以耆那教在印度,迄今仍在傳流。
印度教 前面已說到,印度教(Hinduism)是以婆羅門教的《吠陀經》結合了通俗信仰的《薄伽梵歌》而起。
首先要說《吠陀》宗教的復興,約有四個因素:1.戒日王朝以後的五百年中,佛教僧侶入於密教而生活腐敗。2.佛教僧侶集中於義理的空談,僅在學術中心之地如那爛陀寺等處有其發展,而卻荒於對民間的深入普化。3.佛陀的四諦八正道之教學,對於一般民眾,不能即聞即知,也不能即知即行,愚夫庸婦於生活艱困之下,只知盼望有一救世主將他們帶往快樂的天堂。4.佛教四姓平等之說,破壞了婆羅門僧侶的特權,蓄意復興已達千年之久,此時趁著佛教的敗落及一般人心的願望,便結合民間信仰,採納佛教哲理,以新的姿態出現。
再說印度教的內容,它是根由《吠陀》神話及史詩神話而來,他們所信的神是唯一的最高的大梵天(Brahmā),有時用宇宙的創造者大自在天(īśvara)的名,有時用宇宙之破壞者濕婆(Śiva)的名,有時用宇宙之保護者維修奴(Viṣṇu)的名,但其畢竟仍是唯一梵的多種立場而已。他們信仰這些神,也禮敬這些神的化身及其象徵的物。因此把《大戰詩》中的歷史人物黑天酋長(Kṛṣṇa)、《羅摩所行傳》中的歷史人物羅摩王子,也都做為維修奴之化身,甚至將佛教教主釋迦世尊,也做為印度教之神的第九位化身,而被禮拜。加上其新的教義及戒律的修訂補充,使一般未曾深入佛法的人看來,他們似已包容了佛教,正好把淺見的佛徒們吸收了過去。
可是,正因為印度教將史詩中的人物當作維修奴的化身,以致把描寫黑天酋長與柯碧私戀的故事,亦當作經典而視為神聖。因此而有印度教寺廟之繪畫男女猥褻的形像,因此而以為自在天神也有一位配偶女神,叫作烏摩(Umā),濕婆的配偶女神叫作杜爾嘉(Durgā)。但是,請勿以為男女擁抱及相交之狀,即是淫褻之姿,這從文化人類學的觀點而言,自有它莊嚴的意義,此到下一章中再講。
印度教吸收了佛教 我們一再說到,新的婆羅門教吸收了佛教的長處,在此可舉一例:
上一節的末段,曾提到一位吠檀多派的大學者商羯羅阿闍梨(西元七○○─七五○年),他的思想常被後世正統派的學者稱為「假裝的佛教」(Pracchanna Buddhism)。在他的思想中,最著名的是「幻說」(Māyāvāda),他主張現象是虛幻的,最高的梵,是超越一切現象的,是無限的、實在的、精神的。由於梵的幻力而成為有限化的原理,那就是人格的自在神,由於幻力而創造一切的現象界,這便是自在神之創造力;這一被造的現象界,對於最高的梵而言,乃是有限的、非實在的、非精神的;此一現象界的非實在的虛妄性,便稱為幻性。
考察這一「幻說」的涵義,在正統的婆羅門教典籍中是找不到相當意味之用法的,但在佛教的《般若經》以及龍樹的《中論》,卻有類似意味的許多先例,比如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(《大正藏》八.二一七頁上)以十喻,說明諸法的空性:一切法,如幻、如焰、如水中月、如虛空、如響、如揵闥婆城、如鏡中像、如夢、如影、如化。因此他可能是借用了佛教的性空說而發展其神造說,並取一名曰幻說。
其次,商羯羅阿闍梨又立於真俗二諦的立場,來發揮他的哲學。他說由於真諦的立場,知有上梵(這個上梵是本體),產生上智而知最高梵的真實,便說一切現象界是虛妄;由於俗諦的立場,知有下梵(這個下梵是自在神或創造神),產生下智而知下梵的創造,便說一切現象界是實在。
考察這個二諦說的意味,它的根源乃是出於《中論》,特別是《大智度論》卷三十八(《大正藏》二十五.三三六頁中─下)所說的:「為世諦故,說有眾生;為第一義諦故,說眾生無所有。」
交涉的結果 當印度教融會了印度各種文化而復興之後,便訂定了刻板的教條,限制了人民的思想行為。印度教徒也變得唯我獨尊,認為他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神的人民,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國家,他們的一切,無一不是世界上最優秀的。結果使得印度教僅能做為一個國族的宗教。
在佛教方面,戒日王以後,鑑於印度教復興的勢力浩大,便迎合民間的要求,也將印度教的特色吸收為佛教化。既然無力從辯論上取勝外道,便在心理上做武裝。忿怒金剛的出現,多手多頭的金剛薩埵的出現。金剛手菩薩的塑像,即是右足踏著大自在天,左足踏著自在天的配偶女神;印度教的種種神祇,也無一不被佛教的金剛降伏,這都表現了當時佛教的心理狀態。這番苦心的結果如何,到下章中再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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