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篇 韓國佛教史略
第一章 佛教初傳的時期
韓國,實際上是中國民族及中國文化的分支或延伸。據傳說,在中國唐堯二十五年,有神人降於太白山(今之寧邊妙香山)的檀木上,國人立為君王,所以稱為檀君。但是關於檀君王於韓國的古傳,均係出於稗史神話,不足徵信。韓國最早封君的記載,該是出於《史記》卷三十八的周武王封箕子於朝鮮而不臣。嗣後秦始皇統一天下,箕子的後裔箕否,便降於秦。到了漢朝代秦而有天下之時,箕否的兒子箕準,被燕人衛滿逐出了朝鮮;到了漢武帝元封三年(西元前一○八年),又滅了衛滿的孫子右渠,而將朝鮮分為真番、臨屯、樂浪、玄菟的四個郡,成了漢家的領土之一部分。
到了漢宣帝以後,漢江以南的半島地帶,漸次分成三韓而配三國,那就是:馬韓配百濟,辰韓配新羅,卞韓配任那;但是在崔致遠〈上大師侍中狀〉中卻說:「馬韓則高句麗,卞韓則百濟,辰韓則新羅也。」後者雖是錯誤的說法,以後卻將錯就錯,一直沿用了下來。這三國鼎立爭衡的局面,維持了六百八十六年(西元前十八―西元六六八年),最後由新羅統一了三韓。
佛教的傳入,是在高句麗立國後的四百零九年,第十七代小獸林王二年(西元三七二年)時,中國的秦王苻堅,派遣使節以及沙門順道,贈送佛像和經卷到高句麗,這是佛教傳入韓國的開始。自此十三年後,在百濟溫祚王第十五代的枕流王即位之年(西元三八四年),又有印度沙門摩羅難陀,自中國東晉孝武帝境內來化。新羅國亦自高句麗接受了佛教,但到第二十三代的法興王十五年(西元五二八年),始見其三寶之興隆。
不過,佛教初傳高句麗時期,仍與其原有的習俗相混,例如:小獸林王之弟繼承王位之後,稱為故國壤王,即下教詔,崇信佛法,但他為的是求福。又在《北史.高句麗傳》載:「常以十月祭天」,「信佛法,敬鬼神,多淫祠。」可見其尚非流行正信的佛法。
唯在道教尚未傳入之前,高句麗諸王,多信佛法,十九代廣開土王,建有平壤九寺;二十一代文咨王,又建金剛寺。然到第二十七代,榮留王七年(西元六二四年),受到逆臣蓋蘇文的遊說,遣使向唐高祖上表,請傳道教,遂有道士叔達等八人帶了《道德經》,到達高句麗。王即將道士館建於佛寺。到了二十八代寶藏王時,道教已取佛教地位而代之,由於國王的倡導,國人遂爭相信奉五斗米教(漢末張道陵派的道教)。道教大盛之後,佛教衰頹,國勢日危,終於在寶藏王二十七年滅亡。
可是,正在王室崇信道教的先後,高句麗的佛教雖不受其本國歡迎,佛教卻出了幾位名僧,例如:惠亮遷至百濟為僧統;僧朗入中國,受梁武帝的器重;惠慈遊化日本,為聖德太子之師;曇徵對於日本文化的貢獻也大。
在百濟,初期的佛教中,也出了幾位名匠,例如:第二十六代的聖王四年(西元五二六年),沙門謙益,自印度求法回國,他在印度學梵文五年,洞曉天竺語言,深攻律部,莊嚴戒體,與梵僧倍達多三藏,齎梵本《阿毘曇》及五部律歸國,受到聖王以羽葆鼓吹而迎於郊外,安於興輪寺,召國內名釋二十八人,譯出律部七十二卷,而成為百濟的律宗之鼻祖。同時有曇旭及惠仁兩法師,著《律疏》三十六卷獻於王。
百濟的聖王,亦稱為聖明王,日本初有佛教,就是由於他的介紹之功。到了威德王時(西元五五四―五九七年),百濟佛教向日本的輸出尤其積極,佛像、經卷、經師、律師、禪師以及佛工、寺工等等,相繼贈與日本;其中以惠聰律師最著名,被許為三寶的棟樑。第二十九代法王元年(西元五九九年),下令禁殺生,放民眾所養鷹鷂,焚漁獵之具。第三十代武王(西元六○○―六四○年)亦篤信佛法,有名的僧人例如寂於中國的惠現、遊化日本的觀勒等,均為武王時代的人。
再說新羅的佛教,雖早在第十九代訥祇王(西元四一七―四五七年)時,已有了傳布,民間之篤信佛教者,則在經過了一百十餘年後的法興王十五年時,才呈現興隆的氣象,十六年詔禁殺生,二十一年建大王興輪寺,乃為新羅王創寺之始。
到了第二十四代的真興王以後,新羅的佛教,突然現出了旭日昇天似的旺盛之勢,人才輩出,入印度及中國求法者甚多。例如玄光、圓光、元曉、義湘、慈藏、明朗、惠通等人,都是這一時代的新羅名德。
真興王奉佛甚篤,士人亦爭為皈崇,遣學僧覺德入梁求法,梁武帝贈佛舍利,王與百官奉迎於興輪寺之路前;沙門義信入天竺求法,白騾馱經而歸;當中國陳文帝時,遣劉思及學僧明觀,贈送給新羅的經論達一千七百餘卷。另有沙門玄光,入陳求法,向南嶽慧思禪師受業,得法華安樂行門,證法華三昧,返國後即弘傳天台教觀。又有法師安弘入北周求法,與于闐沙門、毘摩真諦等二人回國,帶返《楞伽經》、《勝鬘經》二經及佛舍利。
真興王敬信三寶,恭敬沙門,晚年之時,自己祝髮為僧,他的王妃也入永興寺為尼,一代護法君王,堪稱徹底。
真興王以下是真智王,僅三年便是二十六代真平王(西元五七九―六三一年),這時的高僧很多,而以圓光及元曉二人最有名。圓光來中國求法時,尚是一個二十五歲的居士,聽經之後,即有出塵志,遂得陳主之許,落髮受具,遊歷講肆,學成實及涅槃,又入虎丘山修定,是以綜涉四《阿含》,通達八禪定,講《成實論》,釋《般若經》,名望播於嶺表,一時來學者甚眾。隋開皇年間(西元五八一―六○○年),真平王聞師之名,敦請回國之後,常講大乘經典,為王臣之所皈嚮。年齒既高,每乘輿入宮,而其衣服及飲食,均由王后親自料理,不許他人佐助,禮遇之隆,可以想見。
元曉生於真平王三十四年(西元六一七年),他是一位奇特的佛教人物,本預備入唐求法,途中夜宿野外,因係鬼鄉而多祟,乃悟三界唯心、萬法唯識之旨,以為心外無法,便打消了入唐的念頭。自此,發言狂悖,示跡乖疏,乃至與瑤石宮寡公主私通,生了一個兒子叫作薛聰。可是,元曉父子,都是聰慧絕倫的人物。尤其是元曉,對於佛經的疏釋,多達八十一部,現存者,尚有十六部,他的疏釋範圍非常廣博,有《華嚴經》、《涅槃經》、《法華經》、《楞伽經》、《維摩經》、《般若經》、《勝鬘經》、《解深密經》、《大無量壽經》、《彌勒上生經》、《梵網經》等經疏,《大乘起信論》、《攝大乘論》、《中邊論》、《成實論》、《廣百論》、《阿毘曇》、《三論》等論疏。不過,元曉的思想雖有多少自相出入之處,而其主要的立足點,則為發揮一乘圓教。
新羅第二十七代善德女王的時代,出了一位慈藏法師,他在唐太宗貞觀十年(西元六三六年)來華求法,係一位持戒精進的比丘,真平王曾欲以斬殺之刑逼他出仕,他卻說:「吾寧一日持戒而死,不願百年破戒而生。」終於使王愧服,許他出家。來到中國以後,在終南山感得神人向他受戒,靈應極多,並得唐太宗賜絹二百疋;貞觀十七年,善德女王上表唐太宗,請慈藏還國,太宗邀他入宮,禮遇優渥,並賜他《大藏經》一部,以及像旛花蓋,帶回本國。回國後擔任大國統,大弘法化,由是而使國中之信佛受戒者,十之八九。到了第二十八代真德王三年(貞觀二十三年,西元六四九年),他使新羅服章,改準唐儀,這是新羅採用中國服儀之始。
密教入新羅,始於唐貞觀九年,即是善德女王四年,據《三國遺事》卷五的記載,是由於明朗於善德女王元年入唐,入龍宮傳密教。但明朗的事蹟不詳,入龍宮似亦傳說的附和。此後,有沙門惠通於第三十代文武王五年(唐高宗麟德二年,西元六六五年)傳入密教。據《三國遺事》卷五記載,惠通入唐,是依善無畏三藏傳受印訣而歸,並且頗多神異,為王女驅除毒龍,治癒怪疾。然而,考諸史實,善無畏是玄宗開元四年(西元七一六年)來華,比高宗麟德二年晚了五十一年,所以頗有可疑。惠通所傳密教,可能是西晉帛尸黎密多羅以來所譯的密典。
到了文武王三年(唐高宗龍朔三年,西元六六三年)滅了百濟,文武王八年(唐高宗總章元年,西元六六八年),又由唐將李勣等協助攻滅了高句麗,便結束了三國鼎立而完成了韓國的統一。
文武王十年,高僧義湘自唐求法回國,弘傳華嚴宗。義湘(西元六二五―七○二年)二十歲出家,初伴元曉入唐,過遼東邊界,戍軍以為是間諜,囚禁了數十天,又把他們放還新羅,到了文武王元年,始搭乘唐朝使節的便船,來到中國,於終南山謁華嚴二祖智儼,入室受華嚴妙旨。回國後創浮石寺,開演華嚴一乘,聖德王元年,以七十八歲的高齡入寂。義湘的操行高潔,貴在如說而行,講宣之外,精勤修練,除了三衣瓶缽之餘,曾無他物。著有《法界品鈔記》、《大華嚴十門看法觀》、《華嚴一乘法界圖》等。他的弟子很多,著名者有十大德:悟真、智通、表訓、真定、真藏、道融、良圓、相源、能仁、義寂等。其中的智通及表訓,頗有神異,義寂則頗多著述,現存於藏中的有《梵網經菩薩戒本疏》。義湘與法藏賢首大師是同門同學,法藏於唐武后如意元年(西元六九二年)曾派門人勝詮帶給義湘一信,並贈所著《華嚴疏鈔》及《探玄記》等,義湘為《探玄記》掩室研討了十來天後,令門人真定、相圓、亮元、表訓四人,各講五卷,並說:「博我者藏公,起予者爾輩。」24法藏在信中對義湘也是推崇備至,尊義湘為「海東新羅大華嚴法師」,又說:「如來滅後,光暉佛日,再轉法輪,令法久住者,其惟法師。」25
與義湘同時而比義湘先來中國求法的,便是玄奘的大弟子圓測,據說他是新羅王之孫,三歲就出了家,到了中國,唐太宗賞其才,賜與度牒,先住京師元法寺,後隨玄奘三藏學,博通《瑜伽師地論》、《成唯識論》、《成實論》、《俱舍論》等論,以及大小乘經,並與窺基競爭,其成就可知。在則天武后垂拱年間(西元六八五―六八八年),新羅的神文王累次上表,請圓測回國,他雖一度回國,但又來到了中國,最後也終老在中國,享壽八十四歲,著有《成唯識論疏》等十三部。隨他入唐的弟子勝莊及道證,也都是著名的唯識學家,各有著述。
在神文王(西元六八一―六九一年)時,新羅尚有一位大著作家憬興法師,被神文王封為國老,著有《俱舍論鈔》、《大涅槃經疏》、《法華經疏》、《成唯識論貶量》等二十五部,現存者有《無量壽經述贊》及《三彌勒經疏》。
到了第三十五代景德王(西元七四二―七六四年),又出了一位大著家大賢法師。大賢或名太賢,他是道證的弟子,是玄奘的第四傳,他先學華嚴,後入法相。據《三國遺事》記載,大賢亦頗多神異,當他住於南山茸長寺的時候,常旋繞丈六慈氏(彌勒)石像,石像之面亦隨大賢而轉;又於唐玄宗天寶十二年(西元七五三年)遇大旱,詔大賢入內殿講《金光明經》祈雨,宮內之井已天旱而枯,大賢默禱之時,即刻湧出高達七尺的水來。大賢深究相宗奧旨,刊定邪謬,遊刃於八識,所以後之新羅學者,亦皆遵其遺訓。著述計有四十二部,現存者尚有《藥師經古迹記》、《梵網經古迹記》、《梵網經菩薩戒本宗要》、《大乘起信論內義略探記》、《成唯識論學記》等。他的著述,多以「古迹」為名,以示他自己的謙抑,他是依諸家的疏釋,取要而錄之成書的,例如:《梵網經古迹記》,要義即是依據義寂與法藏之疏而製。
韓國,除了佛教的輸入早於日本,儒家的學藝,它也做了中日之間的轉運站,早在百濟古爾王五十二年(晉武帝太康六年,西元二八五年),即送博士王仁至日本,並獻《論語》及《千字文》,可見儒學流於三韓,為時很早。在百濟近仇首王元年(東晉孝武帝寧康三年,西元三七五年),亦說王為太子時戰勝高句麗時,將軍莫古解曰:「嘗聞道家之言,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;今所得多矣,何必求多?」26可見老莊之學輸入三韓,為時也不遲。到了新羅聖德王十八年(唐玄宗開元七年,西元七一九年)建立的廣州甘山寺〈彌勒造像記〉,及十九年同寺的〈阿彌陀如來造像記〉,已見有將老莊的逍遙物外與佛教的玄寂常照,兩者相為調和的文詞。
在佛教的藝術方面,當新羅統一的時代,正是中國唐代文化的極盛階段,自六朝以來的佛教文物之輸入韓國者,因此也達於頂點,例如:北魏形式的大佛像,有石雕的,有銅鑄的,雕刻藝術,均極精彩;又有三層塔、九層塔,及十三層塔等的建築,有以銅十二萬斤鑄一口大鐘者。唐代宗時,新羅景德王獻來萬佛山一座,係以沉檀木雕成,高丈餘,與明珠美玉鑲嵌雕刻成一座假山,「山有巉岩怪石澗穴……微風入戶,蜂蝶翱翔,鷰雀飛舞,隱約視之,莫辨真偽,中安萬佛,大者逾方寸,小者八九分……相好悉備,更鏤金玉為流蘇、幡蓋、庵羅、薝葍、花果、莊嚴;百步樓閣,台殿堂榭,都大雖微,勢皆活動,前有旋遶比丘像千餘軀,下列紫金鐘三,皆有閣、有蒲牢、鯨魚為撞,有風而鐘鳴,則旋僧皆仆,拜頭至地,隱隱有梵音,蓋關棙在乎鐘也。雖號萬佛,其實不可勝記。」(《三國遺事》卷三及《海東繹史》卷二十七)如果此記屬實,則新羅的佛教藝術,在距今一千二百年前,已是非常地偉大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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