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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 文集類|03-03 教育.文化.文學|上篇 教育與文化

聖嚴法師

上篇 教育與文化

從東西方文化談佛教文化

有人說現在中國的文化,是新舊交替的過渡時代,舊的文化破壞之後,新的文化尚未發育(其實是接收)完成,因此失去了文化的重心,才造成了社會人心的浮動。但是筆者以為,中國固然如此,整個的世界也未嘗不然,現在願就我個人的看法,做如下的分析和研討。

東西方文化的最大區別,是在對內的調養與對外的征服。東方文化,包括中國的孔孟老莊與印度的佛教,都著重在自我的超然化與完整化,由自我本身而「推己及人」,所以往往偏於保守。西元十四世紀文藝復興以後的西方文化,每在突飛猛進,特別是近百年來的進化,正如中山先生所說「百年銳於千載」。東方呢?卻如馮友蘭所說的:「古人的思想,發展得太高太成熟了,使得後人難以為繼。」其實,正因為早熟,也就形成了先衰的現狀,當然,最大的原因,還是在於保守的習性。在東方的觀念中,「潔身自愛」或「守身如玉」的貞操,是值得崇拜的,也是值得效法的;至於更進一步,使得大家都能「潔身自愛」,個個皆可「希聖希賢」地「守身如玉」,如不到達大同世界或人間的淨土的境地,似乎就不可能了。因此,理想與現實脫節,守住了美麗的理想,卻放棄了現實的責任。

西方的文化就不同了,無論是希臘文化、拉丁(羅馬)文化,或希伯來(基督教)文化,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性,就是翦除異己,征服他人與奴役他人,不管自己的品行與理想是否高尚,能使人家對自己絕對服從,便是對的,所以西方人有一句名言:「目的可以使得手段成為神聖。」但在東方人看來,如以殘酷的手段,達到卑鄙的目的,豈不是一種極大的恥辱。不過西方人,不講這一些,直到目前為止,在西方人思想中的所謂歷史和文化,除了由愛琴海,擴大至地中海,再由地中海擴大至整個的歐洲,然後再以歐洲做為文化的搖籃,推及亞洲、美洲、非洲和澳洲,至於其他,尤其是東方人自己的古老文化,他們就不懂了,不但不懂,而且還時時都想加以否認抹煞與征服!如近代英國大哲學家羅素(Bertrand
Russell),當他來到中國訪問以後,才明白中國文化的崇高偉大,但他對於印度的佛教文化,卻知道得太有限了。特別是絕大多數的西方人,到印度玩了一次,便盲目武斷地說印度是個野蠻不開化的國度,英國人威廉.阿契爾(William
Archer)就曾這樣說過:「野蠻的,野蠻性,野蠻人,印度境內雖有許多人已超出野蠻領域,但大多數均確為未開化的不文明民族……。」由於這種觀點,西方人便以西方的東西——商品、知識,乃至於宗教,大批地運來東方做拍賣式與壓倒式的大量傾銷,利用經濟的、物質的,甚至是政治與武力的種種壓力,迫使東方來脫胎換骨地接受「改造」或「洗腦」。

事實上,東方的文化,真的落後嗎?當然不。不過西方人,每談起東方文化,總要將歷史拉後好多世紀,他們說中國的歷史是開始在周朝(西元前一一二二─七七一年),印度「有紀錄的歷史」,是在西元前一千二百年左右。其實呢?中國的歷史,周朝以前,除了夏商,還有堯舜與黃帝,有年代可考的,最低限度,也遠在西元前二千一百多年的夏朝了,當中國人穿著絲綢、運用文字的時候,西方人尚在光屁股的原人階段;再說印度的歷史,根據研究,印度在西元前二、三千年,就已有了《梨俱吠陀》(Ṛgveda)古經典的出現,距今約三、四千年前,就已有了十萬行大部史詩如《羅摩衍那》(Rāmāyana)與《摩訶婆羅多》(Mahābhārata的開始問世,在希臘人有雕刻以前二千五百多年,印度已經有了相當成熟的人像雕刻;距今二千五百年前,就已有了崇高偉大宗教(佛)的出現。所以有人要說:「試至德里、阿格拉、貝納勒斯等地一望其建築,再登阿卜聖山,至孟買東遊阿章塔佛窟,下南印度參拜開拉薩(Kailasa)古石寺。……仍謂印度野蠻,必為無目者也。」同時他又說:「中土一位土和尚,其領會印度的程度較歐洲的老博士亦深,印度是文明抑野蠻,中國人心裡最明白,印度文化在人類的價值,在中國人心裡的天秤上亦最有斤兩,而享受印度文化的滋味最厚的民族,亦是中華民族……。」(見李志純編著之《印度史綱要》)

但是,東方人缺乏發展的欲望,也少有競爭的精神,更少有積極宣傳的信心,所以佛教在印度,到了西元十二世紀,伊斯蘭教占領印度以後,經過一次徹底的屠殺,便在印度消失了,直到現在為止,整個的印度,便在伊斯蘭教與印度教的範圍中討生活。尤其到了西元十七世紀,英國的東印度公司成立以後,印度便成了西方人的奴隸,印度人也就變得愚蠢無知和野蠻了。至於中國,在鴉片戰爭之後,中國的文化便失去了穩定社會人心的力量,因為中國人的仁義道德,究竟敵不過西方人的洋槍大砲。於是媚外的心理,便成了中國青年的通病。當然,我們沒有理由反對東西文化的交流,但交流是雙方的事,我們不能坐視東方民族的遺產,在歐風美雨的物質文明下湮沒和消失。同時,要挽救時代動盪的危機,也只有發揚東方「反求諸己」的精神,才能克服西方人永無止境的物欲。否則在人欲橫流的環境中要想求得互不侵犯的永久和平,豈不等於自欺欺人!例如穆斯林的武裝征服是為了和平,基督教的十字軍東征,也是為了爭取永久的和平,新教與舊教的「三十年戰爭」,目的豈不也是和平?這些以征服為目的的鬥爭,都高唱著最後的和平。實際上,他們愈想和平,和平卻離得他們愈遠。基督教中分為舊的天主教和新的耶穌教,耶穌教中,又分為馬丁.路德派與喀爾文派,喀爾文派又分浸信會和長老會。他們雖然同信一個基督,但在西元十五、十六世紀中,天主教迫害新教,新教中的英吉利教會除了迫害天主教,同樣也迫害英吉利教會之外的其他新教——清教徒,大家講和平博愛,結果卻是一連串的互相廝殺!由此可見,征服與殺戮,是西方人的特長,和平的工作,卻不能不讓東方人來努力,因為我們很可以向西方人誇耀,我們的歷史上,除了政治的戰爭之外,從未有過思想或宗教的戰爭,尤其是佛教,雖經過數次的摧殘與迫害,如中國的「三武一宗」、印度的婆羅門教(西元第八世紀)與伊斯蘭教(西元十二世紀)的迫殺,但是,佛教徒除了悲壯地殉道之外,從未有過武力反抗的行動。

以目前的現狀來說,佛教似乎是最落伍也最不受人重視的一種思想,因為它的籍貫成了問題,它是印度阿三的同鄉,特別是近代印度總理尼赫魯(Jawaharlal
Nehru),在國際政治舞台上所演的丑角,更使佛教的出身娘家,蒙上了洗刷不淨的汙點。其實,佛教雖是印度的產物,但卻並不是印度的正統思想,由於印度古宗教婆羅門的根深柢固,佛教流傳,並不見得順利,雖然在佛滅後兩百年的光景,孔雀王朝的阿育王,以佛教徒的虔誠,統一了整個的印度(這是印度人自己統一統治自己的第一次,也是最後一次),但是到西元第八世紀以後,因為保守的婆羅門教勢力抬頭,佛教便在印度日漸趨於衰微。正因為佛教走出印度,印度在婆羅門階級制度(共有大小三千多個階級)的嚴格區分下,失去了平等的精神和團結的力量,才會招致穆斯林、蒙古人,以及英國人的先後征服與奴役,所以,佛教對於印度的沒落,不負任何責任。印度本身的不景氣,佛教也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。

前面曾錄《印度史綱要》中的話說:「印度文化在人類的價值,在中國人心裡的天秤上亦最有斤兩,而享受印度文化的滋味最厚的民族,亦是中華民族。」可見印度文化與中國文化間的關係了,並且這個關係的形成,完全在於佛教的傳布。但是,當今的中國文化,同樣地受到了時代旋風的奚落,至於影響中國文化的佛教文化,當然也就不為一般害著時髦與西方熱的人們所注意了。不過我們相信,當那些人們在西方的文化中遇到難題而發生懷疑的時候(這是絕對可能的),東方人的文藝復興,也就開始了。同時,我們預言,東方人的文藝復興,重點將在於佛教文化的充實與發揚。歷史告訴我們,佛教傳入中國以後,在中國文化中,曾經發揮過很大的力量,北朝的佛教藝術,如敦煌的石窟、龍門與雲岡的石刻,已經成了中國文化不朽的遺產,不論繪畫與雕刻,在中國的文化史上,似乎再也沒有更古老與更偉大的創作了。經過漢末魏晉而到隋唐,由於佛教典籍不斷地東來,佛教本身,變成了中國式的佛教,中國的思想界,卻也形成了「三教同源」的傾向;又由於中國佛教的革命,形成蔚為大觀的禪宗局面以後,儒家的思想,也就跟著走進了「理學」的階段,可惜理學家們在狹隘的民族觀念下,既然採納了佛教的精華,倒過來又反對佛教,把思想的範圍愈縮愈小,終於鑽進了牛角尖而不能自拔。我們以為,如果儒家的思想能與佛教的文化彼此合作、互相諒解,東方文化的命運絕不會有「線裝書扔進茅坑去」的遭遇。

在大體上說,東方的思想,都是保守的,印度人對於印度古宗教是固執的,中國人對於儒家的正統思想,也是固執的,佛教雖是東方的產物,但卻從未變成印度或中國的正統(泰國與緬甸等小國家除外),佛教的本身,並不固執,也不主張保守,但是受了民族習性的限制,也就陷進了保守的泥沼,因為佛教沒有強大的祖國,做為經濟與政治的後盾,其實佛教也用不著要有任何形式的後台老闆,所以它在某一個地區傳布,便順從某一個地區的民情。因此,佛教並不保守,由於中國人保守,所以中國佛教也就多多少少帶有一些保守的成分了。因為中國佛教的保守,基督教才會打進了中國人信仰的領域。但是,基督教能讓世界永久和平嗎?實在是急待解答的問題。

寫到這裡,我們該有一個結論了。我們由上面的分析中,可以知道,西方的物質文明,要比東方進步得多,西方本身的宗教,因為追趕不上時代的文明,所以才有反動的思想出現。至於東方的文化,儒家的思想泥於保守,重於人本,所以被自然科學的時代潮流打敗了,甚至是揚棄了。佛教的思想,雖不保守,但卻受了印度和中國傳統思想的限制,也被時代誤解了,由於這些原因,才造成了近代東西方的一片混亂。然而,我們要穩定時代的動亂,必先安定社會人心,要安定社會人心,卻又必須從恢復信仰著手,能夠經得起時代考驗的信仰,除了東方人的佛教,便不會再有更大的力量。如今,東方世界需要西方的科學知識,西方世界則需要東方的宗教信仰,然而我們的現狀能與這樣的需要配合嗎?我們有著這樣重大的責任,要我們來挽救這個時代的危機,我們有這樣的使命,但是有沒有這樣的能力呢?但願每一個佛教信徒,都會回答一個「有」字,阿彌陀佛。因為眾生為菩薩福田,搶救眾生,豈不正是學佛者的本分?否則光有美妙的理論,沒有腳踏實地的行動,誰敢相信佛教是一個值得信仰的宗教呢?佛弟子們,努力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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