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法鼓全集》第三輯 文集類|03-09 我的法門師友|上編　長老法師|法雲法師——虛雲老和尚的侍者

法雲法師——虛雲老和尚的侍者

旅美華僧法雲法師（一九三三─二○○三年）跟我的私誼不算深厚，彼此的法緣關係，卻很接近，尤其他到美國比我早了五年，後來同住紐約，同為華僑佛教界的諸山，故也常有見面往還的機會。

當他於今年九月二十五日捨報之時，我在臺北，未能親往致悼。待我於十月二十六日回到紐約，十一月一日晚間，便率同果元及果乘等數人前往華埠東百老匯街的佛恩寺上香致敬，並瞻仰他的各式舍利數百粒。

以他的年齡而言，比我還小三歲，但他近數年來，苦於帕金森氏症纏身，加上今年又在街上散步經行時，被一位路人撞倒，跌折了腿骨，因此而漸漸地衰老下去。臨終之前數月，曾做一夢，遊兜率內院，參與海眾，聽彌勒菩薩說法，所以在臨命終時，心不貪戀，意不顛倒，專志求生彌勒淨土。

法雲法師出生於中國江西省的贛縣，俗姓余，名恆生，一九四五年十三歲依契真寺道明法師出家，取法名法雲，字妙慈。一九四六年十四歲求學於廣東省南華寺，親近虛雲老和尚，一九四七年十五歲，即在該寺虛老座下稟受具足戒。隨後便擔任虛老侍者，伴往江西的雲門寺，執持多年，每於虛老入定期間，晝夜守護。由於他的性情淳和，資質聰穎，禪修精進，深受虛雲老和尚的器重，故於一九四八年（中國推算的佛曆二九七五年，民國三十七年歲次戊子）正月初三日，便獲虛老傳法為雲門宗第十三代，當時法雲法師才只有十六歲。從法雲法師所遺虛老親筆書寫的「法卷」看來，自初祖摩訶迦葉，至三十九祖雪峰義存，未分宗派，自四十祖雲門文偃，便開出雲門宗，成為第一世，經過香林澄遠、智門光祚、雪竇重顯、天衣義懷、慧林宗本、長蘆崇信、慈林懷深、靈隱慧光、中竺元妙、光孝庵深、至演徹虛雲，便是第十二世。

法雲法師的雲門宗法卷，是虛雲老和尚手跡，以他小小年紀，有此厚遇，實屬難得。與他同得雲門宗法卷的法兄，則有本煥、佛源、淨慧、傳慧等諸師，都是現今中國大陸的佛門長老，當我於二○○二年十月間訪問雲門山大覺禪寺之際，該寺監院還特別提起虛老法子法雲法師。我一向只知道法雲法師是虛老的侍者，直到今年十一月一日晚間，由其弟子明心及明了二位比丘尼，出示法卷印本，才印證了他是虛老的法子。我的傳承是虛老南華寺臨濟法系，我的法師靈源長老是虛老徒孫，以輩分論，法雲法師要高我兩代了。他也明知虛老在西方禪學界卓有盛名，他竟從來不提他是虛老法子。在他有生之年，也從來不曾有意願返回大陸巡禮祖庭。據他自己對我說，是由於一九五一年三月間的雲門事變，使他怕透了那個傷心地，再也不敢重回中國大陸去了。所謂雲門事變，詳見於《虛雲和尚年譜》。

他在傳承雲門宗法脈之後，便追隨虛老，經過雲門事變，一九五二年春，同赴北京參加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大會，同年又赴上海參加由虛老主持的世界和平法會。一九五三年受虛老之命，前往廣州六榕寺擔任知客。一九五八年移錫香港慈雲寺，虛老即於次年圓寂，他就告別了大陸也辭別了虛老。迄一九六九年，僑居紐約的李漢魂將軍之夫人，訪問香港時，受美東佛教研究會的應金玉堂居士之託，把他邀請到了紐約。

他到紐約之後，開始駐錫美東佛教研究會，繼而協助壽冶老和尚開創光明寺，隨後自創報恩寺，後又遷址改創佛恩寺。

他是一位老實參禪的修行人，受的佛學教育不多，不會講經著述，也不會經懺佛事，他在僑居美東華埠三十四年之間，節衣縮食，靠做小法會、助念誦經來接引信眾，維持一座清淨道場，成就了不少人的學佛因緣。

他自奉極儉，待人寬厚，凡是外國、內地到紐約訪問的僧俗團體或個人，他都會熱忱接待，甚至提供食宿，我就曾在他的佛恩寺會見過中國大陸來美訪問的幾位法師。他對華僑佛教界的各項公共活動，也都樂意出錢出力，充分配合，而且他在任何場合，都是威儀整齊、恭敬謙讓。我和他第一次共事，是在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五日，由於美國佛教會為了慶祝美國建國二百週年，到新罕布夏州的松壇廣場（Catheral
of the
Pines），啟建法會，當天來自美華僧長老大法師十二人，我擔任大會的兩位演講人之一，法雲法師年齡最輕，所以負責蒙山施食，時時以後進自居，其實當時他的戒臘已是三十夏的老上座了。又如在每年紐約佛教界聯合舉辦的佛誕節儀典中，他會出席，但很少見他講開示。紐約華僑界有一個美國佛教聯合會，他到二○○二年為止，僅擔任了副會長，會長一職先是由東禪寺的浩霖法師擔任，繼任者按理是法雲法師，他卻堅決推辭，故由東初禪寺的果元法師接任，果元是我的徒弟，更是他的後輩了。

另有一事，使我永生難忘，一九九○年初，有一位護法居士，不知從何處以高價購得一批虛雲老和尚的手跡文獻，主要是與雲門事變前後相關的珍貴資料，聽說我是虛老的法裔，所以託人送到紐約的東初禪寺，我為了解這一批文獻的真偽，特地請法雲法師到東初禪寺用午齋。當他一見那批文獻，首先淡淡地說：「不用看了，不論真偽，應該是虛老的心聲啦。」接著，他竟兩眼噙淚，語不成聲！

法雲法師上生兜率內院，已經六十六天了，我在象岡道場主持默照禪十期間，寫了這篇悼文，以表對於這位老實修行人的懷念。

（二○○三年十二月二日於美國紐約的象岡道場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