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華禪法鼓宗宗教→佛教→漢傳佛教→禪佛教
一、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
這次要講的主題是「宗教裡的佛教,佛教裡的漢傳佛教,漢傳佛教裡的禪佛教,禪佛教裡現代法鼓山弘揚的禪佛教」,以及如何從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,而跟今天世界的佛教、未來整體的佛教相互接軌。
我希望我們的常住眾能夠有一個共識,這個共識是什麼?「我們是宗教師」,即佛教的宗教師,漢傳佛教的宗教師,漢傳禪佛教的宗教師,漢傳禪佛教裡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。
(一)法鼓山的宗教師是做什麼的
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是做什麼的?是要實踐及傳揚漢傳佛教裡的禪佛教,而與現在的以及未來的世界佛教接軌,從而貢獻漢傳佛教,協助全球人類,不論是不是願成為佛教徒,卻都願意接受此非常實用、活用的生活智慧。目前我在東西方社會,已經做著這項工作,而且效果良好,因此這是我們的責任,我們必須培養共識。
因為我發現,我們的常住大眾對於我們的定位不清楚,對於我們教團的過去不了解,對於我們現在的處境不明白,對於我們未來的方向目標不確定,這是非常危險的。由於這樣的不清楚和模糊,甚至於覺得徬徨。如果大家缺乏共同的立足點,沒有群體的使命感,那對我們的漢傳佛教、對我們的團體及個人,都是一個很大的危機!
既然已來出家,既然已選擇了法鼓山來出家,既然是依止在法鼓山世界佛教教育園區受教育,就要對自己的定位、自己的立場、自己的使命要很清楚,否則,我們隨時隨地都可能因了個人的名聞利養而轉換軌道,隨時隨地就迷失生命的方向,拋下教團的責任。
(二)世界傳統宗教的現況
現在我要跟諸位報告一個數字。諸位知道今天這個世界有多少佛教徒嗎?諸位知道傳統的宗教有哪幾種?今天全世界的佛教徒以及漢傳的佛教徒有多少?我在這裡向諸位約略地介紹一下。
世界性的傳統宗教據說有十種,但以少數人的宗教占多數。多數人的宗教,首先是天主教,包括:東正教(舊教)、基督教(新教),加起來約有二十億人口;其次是伊斯蘭教約九億到十億人口,印度教約三億到四億人口,佛教徒則不到二億人口。
佛教徒主要分布在哪裡呢?分布在印度、西藏、蒙古、尼泊爾地區的,多數為信仰藏傳佛教的佛教徒,他們在全世界加起來只有六百萬人。在泰國,百分之九十八是佛教徒,另外百分之二是基督徒及穆斯林。在斯里蘭卡,佛教徒的人口少於基督徒;這聽起來滿奇怪的,當地應該佛教徒居多數,但比例上佛教徒是少的,基督徒反而多一些。再看越南的情形,也是天主教徒多於佛教徒。比例上佛教徒較多的是柬埔寨和緬甸,很可惜都是很小的國家,人口有限。韓國的基督徒多於佛教徒。日本看起來佛教徒很多,寺廟和宗派不少,可是絕對多數人是神道教而不是佛教;神道教是根深柢固的民族宗教,因此,日本雖有很多的佛教大學和佛教徒,但其多數人口是神道教徒。
我們也來看一看中國大陸的情形。在中國大陸,正信的三寶弟子不會有多少人。真正佛教徒的意思是受過三皈五戒的人;到各個寺院去燒香、求籤是民間信仰,不一定是佛教徒。我到大陸訪問的時候,凡是人山人海之處,一般民眾對出家人是不會恭敬的,他們不知道出家人有何用處。譬如我到了某某名山,有大和尚陪著我在山上參觀,但是一路上遇到的遊客,沒有人認識這個大和尚,他們不會在乎他是誰,也不會在乎我是誰,他們的目的是在那裡拜拜、燒香、旅遊。像這些人不能算是正信的三寶弟子。
現在漢傳佛教存在真正的三寶弟子,以人口比例來說,是以臺灣最高。就是臺灣全部人口都變成佛教徒,也僅是二千三百萬人。你們猜猜今天臺灣的佛教徒有多少?有一份資料是《人間福報》在二○○四年九月十五日的報導:根據內政部的一項統計,到二○○三年年底為止,臺澎金馬地區總共有一萬一千四百六十八座寺廟,信徒總人數達九十八萬人。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統計!為什麼?
(三)漢傳佛教的危機
因為像我們法鼓山,並不是一座寺廟,農禪寺雖是寺廟型態,但是我們的信徒人數登記不多;又譬如齋明寺、紫雲寺,信徒登記的人數也很少。此外,臺灣佛教界幾個大團體也都不是寺廟,而是宗教法人團體,稱為某某佛教基金會,這些怎麼統計呢?再者,所謂寺廟也包括一貫道、道教在內,其中又以道教居多,占百分之七十八點四,佛教其次,占十九點九一。在比例上,佛教的寺院與道教的民間信仰仍相距懸殊,因此佛教徒究竟有多少呢?
我們法鼓山這個團體,凡是曾經護持我們,有過一次捐款的人,便視作我們的信徒,目前約有五十五萬人,但其中在我們道場皈依三寶的不到二十萬人。我們這個團體已經是不錯了,那些捐款給我們的信眾之中,有的已在其他道場皈依,有的沒有皈依。因此,我們聽到某某團體已有信眾一百萬人,某某團體有四百到五百萬人,這些數字我是相信的,但不都是受了三皈五戒的正信三寶弟子!
再就出家人來講,臺灣每年的齋僧大會,北中南都會辦,有的齋僧大會到了四、五千人應供,南部四、五千人,北部、中部也各有四、五千人,全臺加起來有一萬五千人。我虔誠祈禱,這些趕齋的僧尼都成為龍象人才的宗教師。我在世界各地行腳,也經常參與各宗教之間的會議,我所看到的佛教宗教師非常之少,漢傳佛教的華僧更少,反而是南傳、藏傳、日本、韓國和越南的出家眾都比我們多些,其中的原因值得我們省思。
從世界各國及各大宗教的角度來看,漢傳佛教的危機是非常重的。但是,我們卻有不少的出家眾認為,漢傳佛教已經沒有希望了,最好趕快去學藏傳佛教、趕快去學南傳佛教,最好是做喇嘛,或者是到南傳佛教重新受比丘戒!試問這樣一來,漢傳佛教還有前途和未來嗎?雖然我曾經講過:「佛教都是一樣的,南傳也好,藏傳也好,只要它們存在,縱使漢傳佛教不存在了,佛教還是住世的。」但是我講這話的時候,內心是很沉痛的。
漢語系的漢傳佛教是大乘佛教的第二祖國、第二母系,韓國、日本、越南以及東南亞的香港、新加坡、馬來西亞、菲律賓,甚至於包括印尼的佛教,都是從漢傳佛教發展出去的,如果我們母系的佛教很衰微,至少也會影響華人海外佛教的前途。
漢傳佛教的智慧、漢傳佛教的功能、漢傳佛教的性質,是最具包容性與消融性的,它賦予了佛教積極住世、化世的精神,所以現在提倡「人間佛教」的,主要是包括中國大陸在內的漢傳佛教。這點請諸位認清楚,希望大家對漢傳佛教有信心。
然而漢傳佛教之中,只有禪宗最具有持續、普及性的教團和教化功能,其他諸宗多半不具備這一特質,此在藏傳及日本等國的佛教則不成問題。因為他們的寺院有派內的延續和傳承,不會由於住持的更換,連宗派的歸屬也跟著換。對這一點,漢傳佛教寺院的穩定性相當脆弱,所以必須特別小心。
二、佛教與宗教
(一)宗教的功能
宗教的功能是什麼?宗教的功能是屬於信仰的層次,讓人在徬徨無依、無可奈何的狀況下有希望,在茫然不知所以的生活之中有未來感;對於生活中無法解決的問題,非知識學問所能解決的問題,世界上常常會發生,生活裡常常會遇到,只有去尋求宗教的信仰來幫助人們,讓人們身心能夠得到安定,社會得到和諧。因此,宗教是安定人心、安定社會的一種信仰和力量。
其次是對於我們心外、身外的自然環境,以及過去、現在或者生前、死後的問題,即「究竟我是誰」的探索。在這方面,如果有深刻的宗教信仰,便不會有問題;一個人若能在宗教上得到答案,就會覺得生活有意義,生命有方向。
因此,不論民間宗教、原始部落的宗教,或者是傳統的世界性大宗教,多多少少都會有這種功能。佛教也有這種功能,例如有人害病的時候、遇到災難的時候,我常勸人念觀世音菩薩,也有人念地藏王菩薩、阿彌陀佛、藥師佛等,或者為了求智慧而念文殊菩薩,凡是有所求的信仰和現象,全都是宗教信仰的層次。所以,佛教也是宗教的一種,信仰佛教也能夠達成宗教的功能、效果和利益。因此我說,佛教的出家眾就是佛教的宗教師。
(二)佛教與一般宗教的不同
佛教與一般宗教有何不同?佛教與一般宗教之間,既有共同處,也有差異處。
佛教的特色,從宗教信仰的層次來講,可以是他力的,也可以是自力的。如龍樹菩薩在《十住毘婆沙論》中提到的易行道和難行道。易行道重於他力,主要是仗著阿彌陀佛的願力救拔,配合自己的信願行而往生淨土;難行道則重自力,以自己的力量修持六度萬行,其間歷經三大阿僧祇劫而達到福慧圓滿的佛果。然而凡是神教信仰,不論多神教也好,一神教也好,都是重視他力的,主張人不能成神,更不能超越神;人只能接受神的愛而被救濟上生天國,被召回神的國度。
佛教在易行道的他力救濟之外,尤其重視個人的自力修行,即是各種道品次第的修持,能有多少工夫就有多少成就。佛教徒之所以稱其他宗教為「外道」,指的便是向自心之外求道。
在修行佛法的過程中,如果對自己的信心不夠,祈求佛菩薩的接引到佛國淨土,這是他力救濟,這也很好,在漢傳佛教之中,修行念佛法門的人特別多。至於求生西方淨土,算不算是外道?當然不是,淨土法門是一種過程,到了佛國淨土之後,還是繼續在修行,直到見佛聞法,悟得無生法忍,證入不生不滅的空性,這在外道是不會有的;而且解脫之後,依舊倒駕慈航,還入娑婆,廣度眾生,那便與自力的難行道殊途同歸了。
佛教最重要的特色是「緣起」,它的內容是四聖諦、十二因緣。四聖諦就是苦、苦集、苦滅、滅苦之道。苦是結果,苦集是因素,苦滅也是結果,滅苦之道則是滅苦的因素,這就是因果。苦集與苦是生死流轉的因果關係,滅苦之道與苦滅是生死還滅的因果關係。生死的因果是十二因緣,十二因緣從無明、行、識、名色、六入、觸、受、愛、取、有、生、老死,實際上就是苦和苦集。如果修道就能夠斷無明,無明滅以後,行滅;行滅以後,識滅;識滅以後,名色滅;名色滅以後,六入滅;六入滅以後,觸滅;然後,受滅、愛滅、取滅、有滅、生滅、老死滅,就是十二因緣的還滅,也就是修八正道或三十七道品而斷苦的因緣。這是佛法根本的教義,叫作因果因緣。十二因緣的兩重因果,一重是流轉的因果,另一重是還滅的因果,即緣起和緣滅。
(三)佛教的發展與流布
佛教從釋迦牟尼佛開始,佛世叫作「根本佛教」,佛滅後至百年叫作「原始佛教」;也有人合稱前兩者為「原始佛教」,乃是教人如何實踐佛法的一個團體。佛教和其他宗教的不同,主要是宣揚佛所說的四聖諦、十二因緣法和因果法。
修道是滅苦的方法,修道的內容則是修道品次第的八正道,可歸納為「戒定慧」三無漏學。要得無漏的解脫,就要修八正道,這是根本佛教,然後根據戒定慧而發展。然因佛陀的弟子們沒辦法全然普遍地做得一樣好,所以漸漸地有人特別重視於戒,有的特別重視於定,有的特別重視於慧,對戒定慧產生輕重之偏,慢慢地發展成每一個大弟子都有他們的特色。如目犍連是神通,阿難是多聞,舍利弗是智慧,須菩提是解空,摩訶迦葉是頭陀,還有議論特長的摩訶迦旃延。這就是說佛陀當時的弟子們,各有一群一群的弟子。經過一、兩百年發展,解釋的角度漸漸地多出來,還有隨著佛法的傳播到不同地區,漸漸地也根據各地的風俗、語言、習慣及宗教文化背景的需求,因而逐漸形成了各個部派。
首先出現了根本分裂,分為「上座部」及「大眾部」,之後兩大部又出現多次的枝末分裂。相對於根本佛教或原始佛教,稱之為「部派佛教」;又相對於後來的大乘佛教,稱之為「小乘佛教」。其中從上座部分出的說一切有部,自中印度繼續往西北印度發展,先後完成了以「阿毘達磨」為名的許多論書。此部派的思想,和後來的小乘《俱舍論》以及大乘瑜伽行唯識學派的思想有密切關係。
初期大乘的般若空性思想,好像是從印度南方發展出來的,而且和大眾部思想有密切的關係,但是尚無明確的證據。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生於二世紀的龍樹菩薩,的確曾弘化於南印度。他所著的《中論》等多部論書以闡明般若的空義為主,基於緣起及二諦的立場,在部派分立之際,積極弘揚大乘空性思想。後人稱龍樹及其弟子提婆一系的思想為中觀學派。
較龍樹、提婆為晚的無著、世親,是四世紀末至五世紀的人,世親受到其兄無著的感召,捨小乘揚大乘,此系以《解深密經》等經論為基礎,開展出瑜伽行唯識學派,弘揚強調緣起自相有的唯識思想。
至於大乘的「如來藏」思想是從哪裡來的?這似乎是在「空」、「有」兩種思想之間的調和。中觀思想偏重於「空」,唯識思想偏重於「有」,如來藏思想則是兩邊都講,所以有「空如來藏」和「不空如來藏」。
以上三大思想體系,實際上都是從十二因緣發展出來的,緣起論可以說是大小乘佛教的核心。
佛教可以分為原始的根本佛教、發展的部派佛教,以及適應時空的大乘佛教。大乘佛教在印度發展到末期,就是大乘密教。因此中國佛教的經典,是以部派佛教所傳的四《阿含經》以及各部的律、論,這是基礎的部派佛教;同時也把大乘佛教初、中期的「中觀」、「唯識」、「如來藏」的思想陸陸續續地從印度、西域傳到中國。晚期的大乘密教傳到中國的,是以唐朝開元三大士為主流,弘傳未久便在中國中斷;而到了日本,空海所傳之密教,因以「東寺」為根本道場,故稱「東密」,以別於天台宗最澄所傳的「台密」。西藏的藏傳佛教,原則上是由印度傳入的大乘密教;藏傳佛教之所以要說勝於漢傳佛教,因為他們認為顯教的大小諸乘是共法,密乘是不共大乘的最上乘法。
佛教的向外發展,其中有一部分傳向南方,譬如:斯里蘭卡、緬甸、泰國,以及東南亞幾個國家。這些地區的佛教,都稱自己屬於上座部佛教。事實上,上座部有一支是向西北方傳,成為「有部」,向南方傳的叫「分別說系」。當上座部「分別說系」的部派佛教到了南方,產生的變化不多。一位出生於印度的大師佛音(或譯「覺音」),寫了一本著名的《清淨道論》,乃是南傳部派佛教的論書中最重要的一部,在漢傳佛教裡也有兩種譯本,一是宋朝時的翻譯,一是民國時期的譯本,這兩種譯本目前臺灣都有。南方的佛教並沒有像北傳佛教出了很多的大論師和大思想家,因此漢傳佛教的聖典要比南傳巴利藏來得多;《大正藏》的前五十五巨冊,其中包含中國人和印度人的著作。南傳的著作少,有名的論師也不多,至今還保存著印度部派佛教的風格。
藏傳佛教比漢傳佛教優勝的部分,除了邏輯學及中觀、現觀,主要是受印度教坦特羅的影響,因此有將此時期的印度佛教稱為「坦特羅乘」或「密乘」、「金剛乘」,已經不是純粹的印度初、中期的大乘佛教。晚期印度佛教的勢力範圍,被復興以後的印度教逼到南方的一個區域流傳,佛教為了求生存,也不得不適應印度教、適應印度人的需求,所以就密教化了,這對於漢傳佛教、漢文化的環境來講是比較陌生的。而漢傳佛教傳譯了大量的阿毘曇部及律藏的四律五論,卻多是藏傳佛教所未傳的。
元朝時代,藏傳佛教經由蒙古人統治中國而傳到漢地;明朝的時候,藏地的佛教也漸漸地傳到漢地;清朝的時候,原則上滿清政府的皇帝信的是密教,因此在漢地,喇嘛教多半是蒙古族及滿族人在信仰,由於政治上的影響,漢人之中也有一些信仰者,然影響不大。這是因為漢民族的儒家思想,是以人為本位,而不是以天、神為本位的。因此在漢文化的社會裡,藏傳的密教一次一次地進來,總是無法與漢文化結合。
三、漢傳佛教的特色
漢傳佛教的特色,在於使大乘的佛法跟中國的儒道思想能夠互動,因此上一代的佛教大善知識們,主張以佛學為基礎,以儒道二學為輔助,也就是要精通儒釋道三教(雖然儒家和道家的基本教義派永遠是排斥佛教的),就能夠使佛法為中國人所接受。儒家是入世的,以人為本的;道家是出世的,以煉仙、長壽、長生不老為目標;佛教的小乘是以出世(解脫)為根本,大乘佛教則是以救世為根本,嚴淨國土,成熟有情,以淨化社會、淨化人心的菩薩道來普度眾生。
(一)大乘佛法的極致發揮
中國佛教是把大乘佛法做了極致的發揮,菩薩乘的基礎,必須具備人天的善法,也必須具備修行解脫的法門。人天的善法,即五戒十善,大家很容易懂,大乘佛教講的解脫,跟小乘相同的是同出三界生死,不同的是「即生死而出生死」,也就是禪宗《六祖壇經》所說的:「佛法在世間,不離世間覺。」因此,菩薩的意思是「覺有情」,自覺覺他,又叫作「大道心眾生」。菩薩是要求自己覺悟,同時也要幫助他人覺悟。這個覺悟是知道煩惱是什麼,知道生死是什麼,而鼓勵眾生不要貪戀生死,亦不畏懼生死,不要被這兩重煩惱所困擾,這就是大乘菩薩的解脫,也就是漢傳大乘佛教的特色,而與小乘以出離三界生死的解脫很不相同。
根本的佛法講,聲聞解脫是三生六十劫,辟支佛是四生一百劫,成佛是三大阿僧祇劫。漢傳佛教裡的禪宗和其他各宗也都講成佛,但成佛不是那麼簡單的。佛經告訴我們,賢劫一共有千佛,釋迦牟尼佛是第四尊佛,彌勒佛第五,今後要經過許久許久,彌勒菩薩才下生人間成佛,在龍華三會度眾生。藏傳說的「即身成佛」,那是通過上師加持,修行相應法,成就了與其本尊悲智相應的功德。中國禪宗也講「明心見性」、「見性成佛」,那是親自體驗到了與三世諸佛一般無二的佛。漢傳佛教被否定的原因,是因近代漢傳佛教培養專精於漢傳的人才太少,解行並重的人、真修實悟的人不多見。因為深入漢傳佛教而能有修有證者不多,自我否定的漢人佛教徒就多了。將來我們法鼓山的僧俗四眾,會不斷地接觸到南傳和藏傳的高層僧侶,一看他們會講、會說、會告訴你怎麼修行,修行什麼法門有什麼好處、什麼成就,就會覺得他們很好。如果我們對漢傳佛教都不會講、不懂得如何修行、不清楚漢傳佛教的立足點,當然就會跟著人家走了。這麼一來,毋須多久,法鼓山就可能變成世界諸宗共住的佛教園區。那似乎也很好,往好的方向瞻望,可能成為佛教諸宗研究的重鎮,像當年印度的那爛陀寺有中觀與唯識競美,法鼓山則印度佛學系及藏傳佛學系興盛;可哀的是,漢語系的漢傳佛教變成旁落而衰微,又豈是世界佛教的好消息?尤其嚴重的是,漢傳佛教被置於修學的中心之外,人間性、生活化的禪佛教,也將會在法鼓山的教團中隱退,這絕對是世界佛教的大損失!所以我要再三強調,我們的教團必須站穩漢傳禪佛教的立場,否則世人要學漢傳佛教,只有去日本及越南,或要寄望於中國大陸了。
我也必須在此聲明,我絕對是以印度佛教為依歸的,我寫《正信的佛教》,是以《阿含經》為準則,我在臺灣及美國亦開講過數次《中觀論》及《成唯識論》,並且也出版了《探索識界——八識規矩頌講記》,在佛教的法義方面為我增長了廣度與深度。所以,我從佛法的普及信仰和生活化的實踐面、適應面著眼,要承先啟後大力維護闡揚漢傳的禪佛教,並不表示是反對其他各系佛教的。
(二)大乘八宗
中國從南北朝隋唐時代開始,陸陸續續成立了八個大乘宗派,分別是:三論宗、淨土宗、天台宗、唯識宗、華嚴宗、律宗、禪宗和密宗。其中,三論宗和唯識宗的思想,偏重於印度哲學,三論宗偏於中觀,唯識宗(法相宗)偏於瑜伽;三論宗帶有一點中國的味道,唯識宗幾乎沒有中國的東西,乃是偏重於學問的,而較少發展教團組織的信仰與實踐。密宗也偏於印度的,故此三個宗派在中國傳了幾代就停頓了。律宗,有專門研究的人,卻沒有一個教團,也沒有多少專屬的寺院和群眾。實際上,中國的律宗自始就不是一個教團的派系,乃是研究四分律的學派,一共有南山、相部、東塔三派,而能夠被延續下來的只有「南山道宣」一派。後代對於戒律的研究,大概都是根據南山律來發揮的(請參閱拙著《戒律學綱要》)。
每一個出家人都要受戒,受戒時就是用南山律,因此在出家人之中也只有少數的律師研究南山律來傳戒、講律。到了明朝,律宗已經斷絕,蕅益大師對此著墨甚多。明末,寶華山系統的傳戒規範又復興了,我們現在受的戒就是這個系統傳下來的。它跟早期的南山律是不全一樣的,因為中國的律宗沒有一定的寺院,沒有一定的信眾群,雖有傳戒的寺院,未必就是律宗的教派。
天台宗,整合了印度大小乘佛法,也契合了以《法華經》為根本教典和中國思想的特色,其傳承則是在智者大師之前已有了數代。據說龍樹菩薩是天台宗的始祖,後有慧文和慧思禪師,智者大師乃是第四代。在中國來講,智者大師是第三代,前有慧文、慧思,到了智者大師集其大成。日後,智者大師的學生章安禪師,把智者大師的講錄整理成為三大部,既是學問的、研究的,也是實修的。因此,天台宗具足了思想性的、組織性的、次第性的,不論教理及禪觀都有極其謹嚴的系統次第,但其派下學者漸漸地多重於教理的宣揚而少重於觀行的修證,故演變成了法義思想的佛教,因此沒有辦法成為普遍實踐的教團。所幸每一個時代總有幾位研究天台教學的學者,在努力於天台學的註釋及弘講,唯專屬寺院則非常地少。
華嚴宗,出現於天台宗之後,乃是根據《華嚴經》成立的宗派,其源頭也是印度的龍樹,並且跟唯識、天台、淨土都有關係,具組織性和思想性,而把如來藏的「法界觀」發揮到極峰的層次。但是在中國也沒能成為一個向民間普遍推廣的教團,只有學者們在研究、講解,卻沒有教團組織,其信眾少,正統華嚴宗的寺院也非常之少。因此,所謂漢傳佛教的學問化,固然有三論、天台、唯識、華嚴和律等諸宗,卻只有淨土的念佛及禪宗的「道在平常日用中」,是持久、普遍深入民間的。
不過,提起淨土宗,中國並沒有一個代代相承的淨土教派,不像日本各宗均有固定的寺院,尤其日本的淨土宗勢力非常堅強。日本的淨土宗是教團,創始祖是法然,而後由親鸞新創的淨土真宗,發展成為勢力龐大的教團,可以說擁有日本佛教一半的信眾。在中國,淨土宗的寺院很少,我們所看到的淨土宗,都是某個時代某個寺院出了一位倡導念佛的大師,於是該寺院便在那時代成為淨土宗的寺院,然而時日一久,也可能轉成禪宗道場,故亦沒有代代相傳。日本的淨土宗寺院則不會因時而異,它一定是一代一代的脈絡相承。
關於淨土宗的發展,日本學者主張,淨土宗是從中國的善導大師開始的,但是中國的蓮宗學者認為是從廬山慧遠大師結蓮社念佛開始,故推慧遠為蓮宗初祖,近世的印光大師則被尊為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。從東晉至民國的一千五百年之間,淨土宗只有十三位祖師,可見不是代代相承,而且這十三位祖師,彼此之間並不一定有直接關係。譬如明末蕅益大師之後,一下子就接到了清朝的紅螺(徹悟)大師,接著便是民國的印光大師。其實這都是出於後世學者做的排序,而且,不同的學者尚有不同的排法。這就表示,淨土宗在中國,雖然擁有許多修行淨土法門的人,卻沒有屬於淨土宗傳世不絕的脈絡與教團。
在漢傳佛教之中,擁有僧團和眾多的寺院,而且重視法脈代代傳承的,唯有禪宗。事實上,禪定是大小三乘的共軌,淨土是大乘諸宗所同歸,淨土皆是諸佛菩薩發的本願所成,願度眾生,就必須要建設淨土,在嚴淨國土的過程中度眾生,在度眾生的過程中嚴淨國土,那個國土就是淨土,所以不是唯有西方的彌陀淨土才算淨土。也不是唯有淨土宗的人才念佛,事實上大乘諸宗都念佛、都信有淨土,禪宗也念佛、也信有淨土。而禪宗是法脈未斷、寺院處處的唯一例外。
(三)融合諸宗精華的禪宗
中國漢傳佛教的特色,就是完成於中唐,迄今依舊遍及全國的禪宗。
中國佛教一講到禪宗,大概就是包含了一切宗派。在禪宗的寺院裡,有的研究華嚴、天台,有的研究唯識、三論,也有人研究律,而且禪寺裡絕多數人也是念佛的,以致有參「念佛是誰」的公案話頭。禪宗的寺院也容納了真言密咒,禪寺常持誦的有:〈尊勝咒〉、〈楞嚴咒〉、〈大悲咒〉、〈十小咒〉等。因此可說,禪宗乃是成熟而實用化了中國大乘諸宗的精華,也涵蓋了中國大乘諸宗的長處、用處。
太虛大師站在中國漢傳佛教的立場,把佛法根據八宗而歸納為三大系:「法性空慧宗」、「法相唯識宗」和「法界圓覺宗」。「法性空慧宗」指的是三論宗,由吉藏大師完成;「法相唯識宗」指的是唯識宗,由玄奘、窺基大師完成;「法界圓覺宗」是指法性
、法相兩宗以外,其餘六宗皆是法界圓覺。在太虛大師的著作裡,分量最多的即是法界圓覺宗,他個人也是偏重法界圓覺宗的。
印順長老提出的印度大乘佛法三大系,則與太虛大師的漢傳佛教三大系有些不同。他講的三大系,即「性空唯名」、「虛妄唯識」和「真常唯心」。「真常唯心」是如來藏系的經論,意思是真如、如來藏、佛性、法界、法性、實性、實相等,好像即是法界圓覺宗,但不盡相同;「虛妄唯識」是指彌勒、無著、世親的瑜伽學派;「性空唯名」是指龍樹、提婆、清辨、月稱等的中觀學派。
印順長老是依據經論思想而分析,不是以一宗一派做為歸類,他是回到印度佛教的源頭予以釐清,哪些屬於「真常唯心」,哪些屬於「虛妄唯識」,哪些屬於「性空唯名」。他把「性空唯名」做為大乘佛教的最根本,這跟印度《阿含經》的佛教思想是相通的;但是,印順長老並沒有就把《阿含經》當成最高的佛教,他以「性空唯名」的中觀大乘佛法為佛的本懷,這跟太虛大師的想法以「法界圓覺(如來藏)」的空有圓融為本懷是不同的。唯此兩位大師都是思想家,卻皆未能及身組成持續而普及的教團。我則參考了太虛大師及印順長老的偉大思想,站在現代人所見漢傳禪佛教的立足點上,希望把印度佛教的源頭以及南北傳諸宗的佛法做一些溝通,因為我所見、所知漢傳禪佛教的特色,就是釋迦牟尼佛化世的本懷。
四、漢傳禪佛教的範疇
(一)含攝整體的佛法
漢傳的禪佛教,並沒有一定的範圍。天台的《釋禪波羅蜜》說,禪波羅蜜總攝一切波羅蜜,禪既是大小三乘的共軌,漢傳的禪佛教便是含攝了整體的佛法。
我們知道,天台宗、華嚴宗的祖師們大都是禪師,律師們的持誦、禮拜、念佛、打坐,也都是禪定的工夫。要曉得戒定慧三學是分不開的。念佛的人,根據淨土經典《觀無量壽經》,觀想的「觀」就是禪,叫「禪觀」。此外,唯識宗的瑜伽師,就是禪師;中觀又叫空觀,空觀實際上是從十二因緣觀而來,是觀行,也是禪觀。密宗非常重視與本尊相應的觀行,離開相應不能叫作密,既然是相應就是瑜伽,也就是禪,可見任何一宗都是禪的內容了。
不知從何時起,有人將禪宗稱作「宗下」,法義之學的各宗稱為「教下」?其實天台宗主張教觀並行,禪宗雖云教外別傳,唯從《六祖壇經》就主張「宗通說亦通」的,《壇經》中引用了十來種經證,便是最好的例子(參閱拙作《禪與悟》之〈《六祖壇經》的思想〉,《法鼓全集》四之六)。所以「從禪(心)出教,藉教悟宗(心)」,是產生全體大小乘佛法的共通因果。
例如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思惟的最後,即明心見性,明的是無我心,實際上無我心就是禪心、禪的宗旨。因為佛悟到無心之後,說出四諦、十二因緣、五蘊、十八界、六度、四攝、三法印、二諦、一乘等佛法,名之為「從禪出教」。「教」就是佛陀的言教、佛說的法,那是從禪修悟出來的。
然後,我們這些後知後覺的佛弟子們隨佛學法、修行禪觀,經過聞思修證的過程所要達成的目標,是悟得自己的自性與三世諸佛的佛性無二無別,因為佛性即是無我的空
,即是無心,即是禪心,這就叫作「藉教悟宗」。
因此,歷代的禪宗祖師雖唱不立文字,卻留下了大量語錄文獻,證明他們都是博通內外群書的大學問家,只是唯恐學禪人的執著文字而將心死在句下,故要訶斥那些只知尋文守墨的文字阿師。
從釋迦牟尼佛開始,禪法始終是一貫的,一直到現在為止,不論是大乘、小乘,都不離開禪法,只有深淺頓漸不同,沒有本質的差異,也就是悟得「無我心」。
漢傳的禪佛教,有廣大的包容性、持久的普及性和高度的適應,包容適應中國文化,普及於中國社會,也當能包容適應和普及於現代世界的多元宗教、多元文化,又能消化、融合多元文化而成為人間性的共同文化。
多年來的我,即以漢傳的禪佛教為背景,將禪佛教的觀念及方法,轉化成一個新名詞,叫作「心靈環保」,又以「心靈環保」為主軸,來推動「提昇人的品質,建設人間淨土」的理念,再以三大教育來達成此一理念的實現。所以發揚漢傳的禪佛教,乃是我們的命脈所繫。
(二)從人本的立場修解脫道
漢傳的佛教是重視於人文的,禪宗就是站在人的本位上修解脫道,來淨化人心、淨化社會,所以在漢民族的社會裡受到普遍歡迎而持久的盛行。其中有沒有怪力亂神、故弄玄虛?《大藏經.史傳部》裡便有一部《神僧傳》,有些修禪的人會現神通,而有神蹟,但是大善知識的禪師是不准玩神通的。《高僧傳》的神異僧之中,雖也有大禪師,但終不是禪師的常範。在禪宗的五家七宗之中,不管哪一家哪一宗,我們看到禪師多少都有神通、感應,但是不會表演和宣傳的。我編的《禪門驪珠集》裡也有幾位禪師曾有神異靈驗,但不是成為一位偉大禪師的必備條件和範例。由於外道也有神通,所以不是因有神通而能成為一代宗師、禪師的。
漢傳佛教的本質是人本的。可惜到了明末之後,因為當時部分禪師的腐敗,嘴上講公案、弄禪機、耍嘴皮,生活行為都不像是個比丘,致使明末四大師的憨山、紫柏、蓮池、蕅益都對當時禪宗的人士沒有好感,而持批評的態度。他們都是禪師,卻不承認自己是禪師。那不是禪宗不好,而是當時自詡為禪師的人,多半沒有真正實踐漢傳的禪法。但是,中國佛教的特色是屬於人間性的,以人為本位的,也可以說這是漢傳禪法的特色。目下臺灣宗教界,標榜是禪師的人也不少,正統佛教的及外道的都有,因此我在國際間是知名的禪師,在國內我則寧可被稱為法師。
五、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
佛法的源頭是從釋迦牟尼佛而來,最基礎的聖典是《阿含經》;我們法鼓山的禪法是結合了《阿含經》,並且運用中國禪宗的特色,而貼切、適應著今天的時代環境,在態度上是開放的,在觀念和方法的立足點上,則本於中國的禪宗。
法鼓宗的漢傳禪法究竟是什麼?便是我經過數十年的熏聞、閱讀和實修,將佛教的來龍去脈釐清整合,其間陸續出了幾本書,如在《禪的體驗.禪的開示》分為四篇,第一篇是非常精要的基礎方法,並且有系統地介紹中國禪宗的傳承和禪宗歷代祖師最精彩的部分。這本書主要是根據日本駒澤大學忽滑谷快天教授的《中國禪宗思想史》3,內容涵蓋了從印度禪到中國的禪宗;另有三篇是我的禪修指導開示。如果有興趣的話,尚可以參考《聖嚴法師教默照禪》以及英文版《牛的印跡》(Hoofprint of the Ox,中譯本由商周出版公司出版)。
我把漢傳禪法的臨濟及曹洞兩大宗,既分流又合用,也就是將大小乘次第禪及頓悟禪,與話頭禪及默照禪會通,因應不同禪者的需要或不同時段狀況的需要,彈性教以適當的方法,以利安心。而其宗旨,則皆匯歸於話頭或默照的祖師禪,是跟平常人的現實生活密切結合的。在傳承之時,原則上兩脈並傳,亦可視因緣而傳其中的一脈。
立足於漢傳禪佛教的基礎上,不棄學術思想的研討,不被言教文字所困囿,活用印、漢、藏三大主流的各派佛學,才是無往而不利的,也是可以無遠弗屆的;又因我們承繼了中國禪宗臨濟及曹洞兩系的法脈,所以名之為「中華禪.法鼓宗」。
六、建立「法鼓宗」之原因與目的
提出法鼓宗的原因有二:
1.因法鼓山的禪法,繼承了臨濟、曹洞兩大法脈的合流,所以必須重新立宗。指導學者,則仍可單傳一脈或兩脈並傳。而修學者若能於其中一流得力,則另一流亦必得力,所謂「一門通,門門通」。
2.因法鼓山的禪法,是整合了印度及漢傳諸宗之同異點,並且參考現今流行於韓國、日本、越南的禪法,乃至南傳內觀法門、藏傳的次第修法,重新整理漢傳佛教的傳統禪法之後的再出發。因為是在承襲傳統禪法之外又有創新,所以必須重新立宗。
創新的內容,例如本書〈承先啟後〉一文中所說:將傳統的話頭和默照禪整理後,除了保持頓悟法門的特色,也在頓中開出次第化的漸修法門。並且將禪修過程由淺入深,分成四個階次:散亂心、集中心、統一心、無心,每個階次各有修行及進階修行的方法。
提出「法鼓宗」之目的有二:
1.使禪佛教與義理之學互通。
2.使禪佛教與世界佛教會通,並且接納發揮世界各系佛教之所長。
例如本文「三、漢傳佛教的特色.(三)融合諸宗精華的禪宗」所說:「站在現代人所見漢傳禪佛教的立足點上,希望把印度佛教的源頭以及南北傳諸宗的佛法做一些溝通,因為我所見、所知漢傳禪佛教的特色,就是釋迦牟尼佛化世的本懷。」
再如本文「五、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」:「立足於漢傳禪佛教的基礎上,不棄學術思想的研討,不被言教文字所困囿,活用印、漢、藏三大主流的各派佛學,才是無往而不利的,也是可以無遠弗屆的。」
所以,提出「法鼓宗」之目的,可說是為了期勉法鼓山的僧俗四眾,以復興「漢傳禪佛教」為己任,擔負起承先啟後的使命和責任,以利益普世的人間大眾。
七、問答
問:禪宗的禪是如來藏系統,見性之後有個東西在,這是流弊。師父以後要不要再講「如來藏」?修禪的人是否都該去念佛?
師:修禪的人不一定都要念佛去!明末因為禪宗的弊端很多,以致大師們不承認自己是禪師。蕅益大師本來是學禪的,後來棄禪而念佛去了。清朝時期的禪宗人士,大致上都會念佛,念佛之後參話頭,參「念佛是誰?」。
如來藏系統不一定有流弊,所謂流弊是說,有一樣東西叫作如來藏,很容易跟外道的神我混淆。如果對佛法的知見很清楚,就不會有問題;如果對佛法的知見不清楚,很容易出岔子,自己有一點小小的身心反應,就以為自己已經見到佛性了,其實可能只是光影門頭中的幻影、幻覺;最多是有統一心的經驗,便以為是與三世諸佛把臂同行了。
佛性無相,自性是空。若還有執著在,執著自己的經驗,很容易未證謂證,那就是執著如來藏而可能產生的流弊。但是如來藏本身並沒有問題,此請參考拙著《華嚴心詮——原人論考釋》第四章第五註「如來藏」條,有較詳細的說明。
問:禪宗的精華是人間性,因此未來禪宗開悟的機緣、機鋒的形式,還要不要沿用下去?這是讓人產生興趣的地方,也是讓人感到神祕的地方。
師:中唐到晚唐之間,禪宗的祖師們對修行相當有深度的人或者是根器特利的人就用機鋒。如果是剛開始學禪,既沒有工夫、根器又鈍的人,而套用過去人的語錄機鋒,那就像東施效顰、鸚鵡學人講話,完全沒有用處。機鋒本身不是問題,問題在於老師與弟子之間用之得當與否而已。
如果不用機鋒,就老老實實從基本的禪觀方法學起。天台止觀是可淺可深的,一般的中國禪者,若不從調五事及具五緣做起,便得有老師指導參究話頭,因此天台的教觀及華嚴的心境,是禪者必須借力的。可見不講「如來藏」的方便,漢傳禪法的無念、無住、無相是不易著力的。
中國禪法的發展也有幾個階段,請參考拙著《禪的體驗.禪的開示》。從達摩開始,進入純禪時代,在這之前,用的是禪數方法,近於禪定學,六祖惠能以下,則用禪機的禪學,唐末以後是綜合諸宗的雜修時代,南宋之世,禪宗中興,則出現了默照與公案話頭的禪風;禪宗之前的禪數方法是修九次第定的禪法,達摩二入的理入,及惠能的即定即慧,是頓悟禪(祖師禪)。其實此一頓悟禪,與天台《摩訶止觀》的「觀不思議境」相同。
問:請師父簡單地講解今天的主題「禪佛教」的定義和範圍?
師:廣義來講,所有的一切佛法都是禪佛教,「從禪出教,藉教悟宗」,所有的佛法都不離禪法;狹義來講,就是漢傳的禪宗佛教,禪宗雖含大小諸宗的基礎及其精華,歸納起來就是法鼓宗的默照禪、話頭禪。
問:師父剛剛提到法鼓宗的禪是接續《阿含經》,又說我們所提倡的不是中國禪宗的禪,我想問的是:中國禪宗的禪是奠定在《般若經》的基礎上,《般若經》是否也是法鼓山的基礎之一,是不是我們只納入《阿含經》?
師:我沒有說我不提倡中國禪宗的禪,而是不同於光說不練的口頭禪或狂禪,乃是宗說具通的禪。達摩禪法是從如來藏系統的《楞伽經》出發,五祖、六祖都講《金剛經》,由於如來藏的佛性,即是《般若經》的空性。
問:這是接續著般若思想?
師:對!《阿含經》只講緣起法,沒有講空。空性是般若、中觀依緣起思想而發展出來的。《阿含經》講緣起,見緣起即見法,見法即見佛;這個佛是什麼?是空性,是一切諸法的自性本空!
問:我們所使用的方法如參公案、話頭之類,原本來自禪宗的基礎,現在加上《阿含經》的內容,則所體驗到的會不會和過去不同?
師:《阿含經》並沒有講什麼公案、話頭,也沒有講默照、見佛性。我們在方法上有話頭、有默照,在觀念上有佛性,這就不同於《阿含經》。但是此二法門探索其源頭,確是《阿含經》宣說的緣起,即無常、無我、空、得解脫。若背離了《阿含經》的緣起法(即我認知的「見法即見佛」的「佛性」),便不能算是佛法了,然而漢傳的禪佛教具有包容性、消融性,以及對於人間社會的適應性,因此法鼓山要堅持漢傳佛教的立場。
《阿含經》所代表的素樸性、人間性、實用性,是無可置疑的,然其涉及安心法的次第禪定,則非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能體驗的;所以禪宗將禪修的工夫,運用到擔水砍材、飲茶喫飯等平常生活中,乃是佛教傳到漢地之後不得不然的發展,這也是《阿含經》所未能見到的特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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