歡迎訪問,用佛法的智慧照亮我们的生活,开启我们的智慧人 生!

《法鼓全集》第九輯 理念願景類|09-07 承先啟後的中華禪法鼓宗|修行、傳承與傳法

聖嚴法師

修行、傳承與傳法

我的修行與傳承

在西方世界,一位老師對其弟子的肯定以及認證弟子的修行程度和修行經驗,似乎被認為是一種帶有神祕色彩的行為,由於那是只有老師與弟子之間互通消息而彼此心照不宣的事。另一方面,也有學者們對於禪宗所謂法統的傳承,從歷史的文獻考察,提出了若干疑點來加以責難的。

在我的立場,一向以為禪宗所傳的,就是佛法。以佛法的角度看世間的人類,是因為知見顛倒,所以煩惱不已;大家習慣以無常為永恆、以非我為自我,不信因緣,倒因為果或不信因果。所以是從自我自私的立足點上,維護自己的安全、爭取自己的利益、追求自我的滿足,不是想排斥便是想占有,目的是為了保障自己能擁有長久而充分的快樂。事實上這是不可能辦到的,即使能夠達成每種程度的目的,也僅是局部的和暫時的,跟虛擬的幻景,相差不多。

佛法就老實告訴我們,唯有放下對於自我的不安全感,多多考慮他人的安全措施,自己便是最安全最快樂的人。我自十三歲出家,學佛修行,今年已過七十歲,能夠始終認定一個大方向在努力走前去的原因,就是在我少年時代,已發現到「佛法是這麼好,知道的人那麼少,誤解的人那麼多」,所以發願,要把自己僅僅知道的一點佛法,與他人分享。

這個認知、這個願心,使我從那時起,就不是一個那麼自私的人,凡是能夠與他人分享的好處,我不會獨自占有。可是我也不是一個狂熱的宗教徒,不會硬要他人接受我所知道的佛法,只有在別人希望聽我談談我所知道的佛法時,我才會向他們介紹,請他們參考。我想這就是我早年傳承佛法的願心。

即使我已知道佛法很有用處,我的內心仍有很多煩惱,貪念、瞋心、傲慢、嫉妒、怨尤、懷疑……我都有。正由於自覺煩惱太重、頭腦太笨、學習能力太差,有時也會討厭我自己。

我的師父發現我有麻煩,便教我禮拜觀世音菩薩,每天早晨連續禮拜一至二小時,有時更長,拜得全身大汗,除了很累,好像也沒什麼用。但是我對師父有信心,一直拜下去,數月之後,有一天清晨,我正在專心禮拜時,突然感到頭腦一陣清涼,全身輕鬆,爽快無比,感覺真好。自此之後,我在背誦早晚課誦及梵唄的學習方面,記憶力及理解力,增長得很多。這也使我奠立了修學佛法的信心。

一九四七年至一九四九年春,我希望修學佛法而進入了一所佛教學院,那兒的教育程度,相當於初、高中之間,也參加了幾次禪修念佛的活動。接著便因中國共產黨的革命成功,我就隨著舊政府的軍隊,到了臺灣。我在軍中當兵十年期間,很不容易讀到佛教經書,也難參訪到指導修學佛法的老師,我只有時斷時續地以禮拜及念阿彌陀佛為主要的修行方法。

軍中十年,是漫長的路,也是困難的路。我始終是想再度出家,當時卻沒有人能夠從軍中退役,除非成了嚴重傷殘。經過無數次的努力,得到許多人的關心,終於在二十九歲那年,遇到一位貴人,助我以體弱多病的理由,病徵退役,再度出家時,已是三十歲了。

此在我的生命旅程中,是一項重大的啟示:若有一個正確而明朗的目標,就應該不斷地朝著那個目標的方向去努力經營,發現偏離了既定的方向時,就要努力去修正它,終究一定會完成那個目標的。

在我二十八歲那年,我在軍中有一星期的休假,到了臺灣南部一座寺院,夜晚與一位老和尚同宿一張大通鋪的木板床,可容十來個人,那晚僅我們兩人,那兒因為知我在中國大陸出過家,所以被安排到跟這位老和尚同榻。

老和尚不睡覺,坐在床上打坐,我也不睡了。我在軍中那些年,累積了許多問題,老被卡在心中,愈積愈多,愈卡愈悶,例如:我何時能再度出家?如何能做到?去跟誰再度出家?出家後要做什麼?打算成為什麼樣的和尚?如何以出家身分既能自利又能利人?佛法深廣如大海,我從何處下手?修行法門有無量,我要選擇哪一法門?

此時正好是個難得的機會,所以猶如泉湧的問題,說出來請老和尚開示。他聽我一個接一個地提出問題,看來很關注,沒有不耐煩,當我問完一個問題時,他便問:「還有嗎?」我就繼續問下一個問題,我抱有很高的期望,認為他會在我問完若干問題之時,一次全部回答我,所以我就一股勁地問下去。

突然間,老和尚用力一拍床板,發出一聲巨響,同時喝道:「放下著,睡覺去!」

頓時使我極度地震撼,在一瞬間我便覺得雲消霧開,遍體清涼,透頂輕鬆,好像問什麼問題都是多餘的了。

在關房中的功課

那位老和尚,就是由虛雲老和尚剃度出家的靈源和尚,他受法於虛雲老和尚住持的曹溪南華寺,那是六祖惠能的道場。二年之後,我再度出家,求受比丘戒時,靈源老和尚是我的七位尊證阿闍黎之一。但我從二十八歲的那一夜之後,沒有再去找過他,沒有想要得到什麼印可,他好像也把我這個人忘了似的,再也沒有找我去做什麼驗證。

我在受了比丘戒之後不久,便開始了六年在山中的閉關修行。這期間,在物質生活方面極度地貧窮,在精神生活方面極度地富裕,真是我生命歷程中的重要階段,它讓我奠定了對於佛法知見及修行工夫的根基,也發生了幾次禪修的內心體驗。我的功課,主要有三項:

禮拜懺悔:入山後頭上的半年,每天都修禮拜懺悔法,先後曾以阿彌陀佛的淨土懺、觀世音菩薩的大悲懺為修行法門,然後逐字禮拜《妙法蓮華經》。這有三個原因:自己覺得宿業太重,否則不會生在亂世,以致兩度出家,所以必須懺悔禮拜。為了感恩學佛因緣,出家的身分得來不易,感恩學佛路上,一切的順逆種種助緣,所以應該感恩禮拜。早年我曾以禮拜觀世音菩薩,建立了信心,現在希望以懺悔禮拜來洗滌十年軍人生活的身心。

閱讀三藏:所謂三藏聖典,是指經、律、論。我的重點閱讀及研究,是律部、阿含經部,以及佛教的歷史傳記資料,在那個時段,我也寫了關於戒律、阿含、佛教史的幾冊著作。相關於中國佛教各宗文獻,僅做參考,未加深入研究。

禪修打坐:我在過了半年之後,便將禮拜懺悔的時間,改為打坐,每天四至五個小時,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方法,當我發覺有複雜的妄念及疑問而非專一的疑情時,便用靈源老和尚教我的「放下」;當我專注於一個問題時,就一直問下去「是什麼?」。通常,遇有念頭起滅,我都練習「放下」。這使我發現,「是什麼」是與話頭禪相似,「放下」是與默照禪相近,正好是與中國臨濟宗及曹洞宗的禪法相通。

到日本留學

六年後,我從山中出來時,有人問我:「你現在要做什麼樣的和尚?準備學習哪一位祖師?」意思是問我要做法師、禪師、律師的哪一類?在某一類之中的哪一位歷史上的高僧是我要學習的風範?

其實在我二十八歲以前,自己也問過了這些問題,當我三十歲再度出家時,也曾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。此時的我卻不希望思考這種問題,我真的沒有想到要做哪一類和尚,歷代的高僧太多,都是我學習的對象,而我自己畢竟不是他們,我只能說學佛是我的志願,至於成為什麼?要做什麼?那就得看將來會有什麼因緣成熟時,能讓我做什麼並且該讓我做什麼,我就做什麼好了。

由於當時的中國佛教徒,包括臺灣在內,文化水準不高,尤其是出家人的教育程度,普遍偏低,很不容易受到上層社會及知識分子的重視,要傳播正確的佛法,就很困難,這不僅是佛教的不幸,更是社會大眾的損失!

因此我便以三十九歲的中年之身,憑我的同等學力,去日本東京,進入立正大學,以六年時間,完成文學碩士及文學博士學位。在這期間,讓我呼吸到了世界性的時代學術空氣,也讓我接觸到了國際性的各種宗教活動,我不僅努力把研究的工作做好,也到各處去參加學習不同宗教不同宗派的修行方法,包括傳統宗教與新興宗教、傳統的佛教及新創的佛教,而以禪宗的修行,花的時間較多。使我知道,日本的禪宗風格,各派之間,也有出入。重視法脈的傳承,則大致雷同。

我在日本寫的博士論文,主題是中國明末的蕅益智旭(一五九九—一六五五年),他是當時的大思想家,對我的影響深刻。他那個時代的禪師們,多半只會玩弄機鋒、閒聊公案,缺乏踏實的解行工夫,所以受到他極其嚴厲的批評。尤其對於他見到的禪宗的法派傳承,沒有實質而徒具形式,非常不以為然!他認為佛法不是用儀式可傳的,佛法不是一種物品,不是可以授受的。他的這種觀點,也不是沒有根據的。

佛法的傳承

我們從《阿含經》中,可以讀到一個名句:「自知、自覺、自作證。」意思是說,自己知道佛法,自己體悟佛法,自己證明自己。這就用不到求什麼老師來印可確認了,當然亦無須由老師給弟子的傳承什麼了。例如蕅益智旭是以讀《大佛頂首楞嚴經》而得悟境,也用該經的經義作證,使他知道他的悟境,並不等於解脫。

可是,假如僅僅標榜「自知、自覺、自作證」,那是會有危險的,很可能天下人都以為已經自知成佛,已經自覺成佛,已經證明自己成了佛了。那不是佛法的標準。

一個負起傳播佛法及住持佛法的任務者,據我的理解,必須具足三個條件:

正見:《雜阿含經》說,正見增上者,終不墮地獄。正見是依據因緣及因果的法則而明的空性見。

正行:《阿含經》中,除了正見增上,尚有正信、布施、淨戒、禪定、智慧的五種增上。大乘禪宗的傳承者,必須以《阿含經》的六種增上行,為解脫道的正軌,再加修行六度、四攝等的大乘菩薩道,才能成佛。

正等覺:這是以成等正覺的佛果位為永遠的目標,所以稱修行佛法,名為學佛,是學佛的慈悲、智慧、弘願。

傳承佛法的任務,就是落在具有正見、正行、大願心的佛弟子身上。此在《增一阿含經》卷三十五,有一段敘述釋迦牟尼佛以傳法任務囑咐摩訶迦葉及阿難尊者的文字,並沒有什麼傳說中的「拈花微笑」及「以心印心」的紀錄。從〈傳法正宗記〉〈付法藏因緣傳〉等禪宗的歷史文獻之中,所載印度的二十八祖,代代相傳,也沒有印心或印可的紀錄。

不過到了中國禪宗第六祖慧能的弟子神會(西元六八四—七五八年)撰寫《顯宗記》,其中便有「內傳心印,印契本心」的話了。可知禪宗重視的「印可」,早期的文獻中沒有根據。再加上印度民族不重視歷史而相信傳說,故於留下的各種禪宗源頭資料文獻,對於二十八祖的排名先後出入,有倒置及增減之點,以致引起近代學術界的議論,懷疑傳承之說的可信度及可靠性。

在中國的禪宗,非常重視傳承的法脈系統,此可由各部「燈錄」之中,得到消息。例如我雖不以為一定要有傳承,我確有了相當明確的法脈傳承。近代的中國也不是沒有禪師,例如虛雲、來果、真空等都是功力深厚的大禪師,只是未能使用國際語文,以致不為世界所知。

承繼臨濟與曹洞法源

我在留學日本期間,曾經參訪過臨濟宗的大本山妙心寺及建長寺,曹洞宗的總本山永平寺、大本山總持寺,但我參加的禪修活動是龍澤寺派東照寺,那是原田祖岳老師開創的一個新宗派。當我離開日本到美國時,卻沒有想到求得什麼人的印可。

可是當我到了美國,我的剃度師東初老和尚(一九○八—一九七七年)於一九七六來看我,見我正在紐約市的大覺寺教授禪坐,便對我說:「你還沒有傳承哩!」他是中國曹洞宗焦山系的傳承者,就在當天給了傳承,命我接他的法脈,並未舉行儀式。兩年之後,一九七八年,我回到臺灣,去探望基隆十方大覺寺的方丈靈源老和尚(一九○二—一九八八年),問他:「還認識我是誰嗎?我是曾在高雄一個道場,與老和尚同榻,被您大喝一聲的那個軍人。」他說:「哦!記得囉!二十年前我教你放下的人來了。」

當他知道我已在美國傳播禪法,也主持禪七修行,便說:「該給你一個名字才好。」於是穿起海青披上祖衣,在他的師公虛雲老和尚塑像之前,帶我頂禮,並給我取名「知剛惟柔」。在兩年之間,有了兩個系統的傳承,對我本人,沒有多大意義,對於傳持佛法取信於人而言,還是可貴的。

在我閱覽過程中,發現中國佛教史上的偉大僧侶們,除了大翻譯師及研究戒律的大師之外,禪宗的當然稱為禪師,天台宗、華嚴宗,甚至淨土宗的祖師,多半也被稱為禪師,因此使我留心禪的書籍,尤其於一九七五年到了美國之後,接觸到的禪修文獻,日漸增加,到二○○○年為止,我也以英語及中文出版了二十多種與禪宗及禪修相關的著作。我也有了幾位傳承禪法的弟子,我對傳法弟子的勉勵,其實也是對我自己的勉勵,簡述如下:

中國的禪法是大乘的頓悟法門,頓悟是悟的一切現象的自性,即是空性,見性之後必須發大願心,以正見、正行,弘揚佛法。

體驗正見,即是親見空性,即是見自性,即是見佛性。空性之中有無量悲智功能,所以稱為佛性。但是,見性並不等於佛果的完成,也不等於解脫,還有許多煩惱等著你去處理,還有許多工作等著你去完成。不過你已明確地知道你應該走的路了,你已能夠清楚地知道如何來處理你的問題了。

負有傳承任務的人,應該會感到喜悅,但絕不應該覺得驕傲;應該會感到快樂,但絕不應該覺得自滿。常常提起你慣用的方法,時時要謹慎你平常的言行。因此你是獲益最多,進步最快的人。

至於老師與弟子之間的關係,我的老師東初老和尚曾經告知我「三分師徒,七分道友」,意思是互為增上助緣的善知識。弟子禮敬老師,是為感恩從老師得到了法的利益,老師尊重弟子,是為感激由弟子把佛法傳承了下去。老師並不具有絕對的權威,對於弟子而言,老師扮演的角色,是技術指導的諮詢顧問,是證明修行程度的公證人;彼此之間,是教授佛法與學習佛法的關係結合,弟子是向老師學習正確的佛法,不是要學老師這個人。

上一篇: 《法鼓全集》第九輯 理念願景類|09-07 承先啟後的中華禪法鼓宗|中華禪法鼓宗|中華禪法鼓宗宗教→佛教→漢傳佛教→禪佛教

下一篇: 《法鼓全集》第九輯 理念願景類|09-07 承先啟後的中華禪法鼓宗|修行、傳承與傳法|佛教、佛法與佛學

返回目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