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家人的身心健康
人一出生就是跟老病死連在一起的。多活一天就是多老一天,多老一天就多接近死亡一天。但是,許多人都認為出生時叫「生」,等到像我這把年紀,頭髮白了、牙齒掉了、路走不動了,才叫「老」。其實「老」是時間的過程,我們一出生後,就和時間連結在一起,也隨著時間一步一步地老去。
然後是「病」,病是身體產生各種狀況。身體的病可分成兩類:一類是四大不調,另一類是飲食不調。四大不調有許多的原因,有些是生活的作息、有些是心理的因素、有些則是環境的狀況。甚至飲食不調、生活不調,環境狀況不能適應,都會四大不調。
以正面的心態面對疾病
而我們往往從胎裡就帶來了病,所以沒有病是不可能的。但是,有幾點應注意:第一、不要老是擔心自己害病;第二、有病要照顧;第三、有病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,老是想:「不得了!我害病了!我完蛋了!」
記得我讀佛學院時,有一個同學經常有氣無力地哀聲歎氣著:「我有病啊!我有病啊!」還常常告訴別人:「我大概兩、三天以後就會死,你們要替我助念,請你們無論如何要幫我念佛啊!」
結果這位法師一輩子害病,到現在年齡比我大也還沒有死。但因為老是喊著:有病、有病!於是人家只會可憐他,而不會尊敬他。其實他是有學問的,但別人親近他不是為了學法,而是可憐他無依無靠、沒人照顧,所以幫他帶點吃的東西過去,或是幫他打掃、洗衣服,因為供養病比丘就是供養佛。
我請問你們:「你們願意做這樣的人嗎?」我們學佛的人心理健康比身體健康重要,身體有病是正常的,如何以正面的心態來面對疾病,才是重要的。否則很容易因為自己有病,所以不想去完成工作、不想為眾生奉獻,這樣一輩子就浪費了。
佛法已經告訴我們:「身體是臭皮囊。」既然叫作臭皮囊,那當然不是很好的東西。可是我們仍然要用這臭皮囊做為修行的工具,所謂藉色身修行,色身就是臭皮囊。臭皮囊經常有病,正好也印證了佛法是真實不虛的,因為佛說人有生老病死,生老病死是跟我們連在一起的。
前天法鼓山在三義傳授菩薩戒的時候,我旁邊的兩位法師都在害病,我站他們中間,傳戒儀式進行了兩個小時。之後,我的頭就開始痛了,這就是環境的問題。但我不能因為有病就不工作,如果沒有人能代替我,該做的事還是要做。
所以我常說,我這個人沒有福報,連養病的權利都沒有。連我住院的時候,都有人拿著卷宗來請示,有時還找人來跟我開會。在這個世界我是沒得逃了,到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有事,到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有事,到美國去也是一樣,美國也有很多事等著處理。
但是換個角度來看,像我這樣的身體還能做這麼些事、還能為人服務,我還挺高興的呢!而且我也沒有因此而垮掉了。有的人像我同學那樣,一輩子沒做出什麼事來,害病也害了一輩子;可是有的人雖有病,但他一輩子也做了很多事;世上就是有這兩種不同的人。我不是說不能有病,只是有病還是要繼續用有病的身體,不過要調劑、要適中。
以智慧轉念面對逆境
接下來,要談心理的健康。要想心理健康,就要從心調整對環境的適應力。以我為例,因為我的免疫系統很差,醫生都希望我能和人多的地方隔離。我說:「阿彌陀佛,怎麼隔離法?我一隔離,什麼事都不用做了。我活一天算一天,盡形壽,在身體還能用的時候就用,小心就好。」
因為我要用我的生命奉獻,一直用到最後一口氣,所以生命很可貴,要好好地用它。除了要注意飲食、作息和環境的影響外,還要經常抱持一種心態:「我是為了奉獻而活。」不要老是考慮壽命長短或平安的問題。能夠用一天就是一天,一天過了就是賺到一天,一天又過了就又賺到一天奉獻的機會。
所以,不要為自己的壽命憂慮,也不要為自己的得失憂慮,能活的時候就繼續活下去,不能活了就死亡。得到什麼、失去什麼,往往都是虛幻的執著,出家人沒有東西好失去的。
譬如你們每個人都有課本,如果課本不見了,課還是要來上,不要一本書不見了,就不來上課。如果人家問起,就說不見了,不要因此覺得不好意思,課也不來上了,沒有這個必要。除了這種得失心不要有之外,讀書的時候也不要計較成績。分數好是正常,分數不好,如果是懈怠那當然要檢討,但如果已經盡了力那就問心無愧;盡力並不是拚命,而是盡你的心力、體力、時間,盡你所能夠做得到的,不要那麼緊張,內心要保持平和。
另外,最重要的一點是,不要在乎別人對自己的印象,因為希望沒有人批評是不可能的。如果你是一個好人,壞人就會批評你;如果你是一個壞人,好人就會批評你;你不好不壞,好人看你不夠好、壞人看你不夠壞,兩邊都批評你。
所以,不要在乎人家對你的想法,只要考慮自己對人是否誠懇、謙虛、包容和願意奉獻,其餘都不是重點。包容是什麼意思?包容不同的意見和想法。從你的角度來看,別人可能是無理的,但若試著以同理心看待他人行為,就能包容他。
最近,我看見前清華大學的劉炯朗校長,他在任期屆滿的前一天去監獄探訪了一位洪姓女學生。大約在三、四年前,這位洪同學為了搶男朋友而殺害了她的女同學。一般人會認為這位洪同學是一個很可恥、很可惡的人,但劉校長到監獄去看她,並且鼓勵她、叮囑她要堅強,多讀書,往前看,她聽了好感動,這樣就是包容她。她做錯事了,當然要指正她、糾正她,但還是要包容她,讓她有機會改過,不要認為這個人十惡不赦,大家就都排斥她。
還有,不要老是想到自己的前途。過去曾有法師問我:「師父,我們將來的前途是什麼?」我小時候福報不如你們,不知道問師父我的前途如何;到了第二次出家,我也不敢問我的師父東初老人,只是覺得能讓我做和尚就很滿意了。至於未來,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,我只想把現在做好,未來是因緣。
幾個月前,我為了準備座談會,看了一部小說《笑傲江湖》,男主角令狐沖因為師妹移情別戀,心中非常痛苦。當時他去見日月神教的教主,這教主就跟他講:「你將來會有另外的因緣,不要老是回頭看,繼續為過去的因緣痛苦,而要向未來看。」佛法講「因緣福報」、「因緣福德」,如果你過去有福有德,那麼你現在就能有好的因緣;如果過去沒有種好的福德,那麼你現在的因緣就會比較辛苦一些,沒有那麼順利。所以你現在要多種一些福德,未來你的因緣也會成熟。
服務奉獻種福培德
譬如過去有一位高僧,因為沒有供養、也沒有信徒,心中非常苦惱,他就問另一位老和尚:「像我這樣沒有人供養的人,將來不知道該怎麼辦?」這位老和尚就告訴他:「這樣好了,春夏交替的時候,你就脫了衣服到草叢裡打坐,如果有什麼蚊蟲叮你,就讓牠叮,因為你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布施、又不會說法,那就布施血好了。」
他聽了老和尚的話之後,就脫了衣服跑到草叢中打坐,而且還對來叮他的蚊蟲授三皈依:「你們要皈依佛、皈依法、皈依僧,我結你們的緣,將來你們要學佛、要做三寶弟子。」結果,這個人到了六十幾歲以後信徒很多,而且都是年輕人。
而我這個人過去沒種過什麼福德,也是一個沒有什麼福報的人。我的師父,也就是你們的師公,他老人家每次都跟我講:「聖嚴,你有一些小聰明,但是你沒有福報,你要多結人緣呀!」我說:「我沒有什麼東西好跟人結緣的。」他說:「你要多為人服務,像某某法師他的福報很大,因緣很具足,你要跟他學,多修福。」
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做到,但我還是發了一個願,要盡我的能力把所知道的佛法奉獻給他人。不過,我不會一見到人就要為他說法、就要他來當我的徒弟,我沒這個勇氣。我只能做到當人家來問我佛法時,盡我所知的告訴他。
面對逆緣步步踏實
記得我第一次講經時只有十三個人聽,都是福嚴精舍的學生。那次是在新竹居士林講《梵網經菩薩戒本》,本來是居士請我去講經的,但很奇怪,第一天、第二天過了,漸漸地那些居士就不來了。因為當時我借住在福嚴佛學院,他們看我講經沒有人聽,挺可憐的,所以他們的教務長就向學生們說:「有位年輕的法師在講經,你們要去聽呀!今天你去聽人家講經,將來人家才會來聽你的。」他們是為了護持我這個法師,所以才來聽經,否則就只剩下三個居士在聽我講。後來我因為深感自己沒有人緣,法緣不殊勝,所以就去閉關了。
我的因緣,是寫文章寫出來的。那時候我寫了《正信的佛教》一系列的問題,交給《菩提樹》雜誌去發表。不過,那時候並沒有人覺得我聖嚴有什麼了不起,只知道有個聖嚴在《菩提樹》上寫文章。後來《正信的佛教》由星雲法師的佛教文化服務處替我出版了一千本,主要也是靠佛學院的同學來跟我「預約」。當時我找了佛學院的老師跟他們疏通,請他們來預約我的書。這些佛學院的老師就說:「這位法師的書你們要看,將來你們的書人家才會看。」就這樣鼓勵他們看我的書。
《正信的佛教》是我閉關時出的書,然後我去日本留學獲得博士學位回來,已經過了十年的時間,我就問星雲法師:「我那本《正信的佛教》賣幾版了?」星雲法師回答說:「真的很對不起,您那本書的第一版,還有幾百本沒賣完。」我就說:「這樣好了,我的書讓我自己印好不好?我自己印了送人。」他說:「反正也賣不掉,您就拿去印吧!」
印了以後,因為有幾位居士買來到處與人結緣,才開始受到歡迎,到現在為止總共發行了三百多萬冊,成為經典之作。不但在臺灣、海外、大陸等地都有流通,甚至曾被翻譯成越南文。現在人家在網路上討論佛法時,除了印順法師的書外,最常被引用到的就是這本書。後來,我的名字才漸漸為人熟知,看我書的人也就多了起來,因緣就是這樣來的。
說起來,《正信的佛教》這本書的歷程滿奇怪的,人家幫我出書,十年賣不完,聽起來很寒心,一本書十年沒人要。但是我想告訴你們,未來到底如何,是看個人的因緣福德。過去有因緣福德的,未來就會遇到好因緣;過去沒有因緣福德的,現在就要多奉獻、多結人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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